第十九章 黑洞

    今天晋安终于找到机会把钱飞约了出来，破天荒的，两人没约在酒吧，而是约在了茶馆。

    从外到内的古朴建筑在闹市区极力给人营造出难得的清净雅致，走过曲折的走廊，一楼大厅醒目的位置天然开辟出一处弯弯曲曲的回形石台，大厅角落里的动力装置源源不断的向石台凹陷处注入水流，茶具在水中随着水流碰撞出叮叮的声响，俨然形成了曲水流觞的景致。

    充斥大厅的乐声，并非出自音响，而是来自青砖搭建的舞台。身着旗袍的少女怀抱乐器或坐或站，琵琶古筝二胡长笛……演奏声此起彼伏，既赏心又悦目。

    钱飞和晋安在女侍者的引领下，一路上到二楼的包间。包间里虽无曲水流觞，也没有乐团演奏，不过雕花的围墙古典雅致，墙上开出的四扇窗子做了特别的设计，接在外面的阳台上分别摆放着四盆精心养殖和修剪的梅兰竹菊，配上窗外院落的景致，俨然四幅精美画作。

    今天的钱飞难得换下了一身潮牌，一身铁灰色宽松休闲套装，倒是与这环境极为和谐。

    晋安看着钱飞娴熟的煮茶手法，唏嘘慨叹：“真的想不到，你竟然还喜欢这个。”

    钱飞头也不抬，手上忙碌有序，神情专注，嘴上却一句正经话没有：“吃喝玩乐，好歹和这些沾点边的，我基本都会一些。”

    “这个地方在A市也算是别具一格了，虽然有点……”

    “附庸风雅。”钱飞接口道，“这个茶楼的老板，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仅附庸风雅，而且是个十足的强迫症，你看那四扇窗户里面的盆栽，明明不是一个季节的东西，非要弄到一起，一年下来花费的人力物力比这一个包间的营收可多多了。

    晋安了然笑道：“怪不得，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挣钱的地方。不过通过这茶楼倒可以结交一些‘朋友’。”

    “可不是，我爸在这里不知谈成了多少笔生意。”

    “我听赵可说你也经营一家投资公司，看来你也没少来这谈生意？”

    “打住吧，我这种年轻人，还是酒吧更适合我。而且我充其量算是投资了几家初创公司，根本算不得正经的风投公司。”

    “可是和你谈生意的人未必都是年轻人啊。”

    “所以我才掌握了这门手艺。”

    晋安尝了口钱飞泡的茶，入口清苦，回味醇香。他抬起头道：“其实我这次约你出来是专程道歉的，上次害得你……都是我太不谨慎了。”

    钱飞轻叹口气，“你这个道歉我根本没法接受，显然这件事上，生气恼怒的不是我。”

    晋安非常愧疚，“我和越哥道过歉了，而且想办法弥补了。但是你毕竟因此受了不少罪，所以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当天在酒吧，钱飞喝醉后并非迷糊不记事。他还记得赵可先赶到了酒吧，和晋安一起拉着他往外走，却在门口撞见了刚好进来的秦越。

    钱飞看到秦越就扑了上去：“越哥！你可算来了，你是想我了吗？”

    秦越看着他，紧紧皱着眉，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旁边的赵可，便转向晋安。

    和事佬晋安连忙解释：“越哥，都是我的错！”他不是圈子里的人，又多少了解一些秦越的手段，下意识的给秦越的sub打圆场。“钱飞为了陪我才来酒吧的，你别怪他！”

    秦越冷冷道：“他陪你来的，你没事，他反而喝成这个德性？”

    这时赵可插话道：“这位先生，我是钱飞的朋友，你是哪位？”其实赵可第一眼就认出了秦越。

    钱飞不嫌乱的站出来兴致勃勃的介绍：“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铁哥们赵可，这个，是我男朋友，秦越！”

    赵可更加费解了，他前两天还看到秦越和赵盛辰在一起，怎么他又成了钱飞的男朋友？

    秦越没耐心和钱飞的朋友周旋，粗暴的拉着钱飞往外走，却被赵可拦在了中间，“你要带他去哪？”

    冰冷不耐的眼神直射过来，赵可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所幸这时晋安出来打圆场，他忙拉开赵可，“那个，越哥确实是钱飞的男朋友，他带走钱飞没问题的。我不知道越哥会来，否则就不叫你了，今天真的是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了。”

    “我不走！”钱飞把纹丝不动的秦越往酒吧里拉，“我们继续喝，喝了这杯酒，我们都是兄弟！”

    晋安一个头两个大，他万分后悔叫着钱飞来酒吧了。

    秦越二话不说，直接锁住钱飞的双臂，不顾他的挣扎喊叫，连拖带拽把人带走了。

    赵可半信半疑对晋安道：“钱飞这个男朋友，也太不体贴了。”

    “情趣，情趣。”晋安尴尬的解释。

    “干得漂亮，”赵可恨恨道，“对钱飞这种混蛋，就得这么简单粗暴。”

    晋安：……

    结果就因为这么点波折，简单粗暴的秦越，就叫钱飞深刻体会了一回不简单的粗暴。

    晋安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钱飞就回忆起了当天所受的折磨。他深吸了口气，“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给我点补偿可以吧？”

    “除了越哥的情报，别的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晋安真诚的说。

    钱飞早料到晋安会这么说，也不勉强，“Aroma俱乐部虽然在你名下，但是你背后还有神秘的资本，对不对？”

    晋安看着钱飞，半晌，笑道：“你根本不是你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纨绔，其实你什么都懂。”

    “过奖。”钱飞给晋安续上茶水，“我是家中独子，很多事即便不去主动了解，耳濡目染，也知道了。”

    “真的抱歉，这些都不是我该告诉你的。”

    钱飞冷笑一声，“晋安，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来茶楼吗？”

    “越哥……给你禁酒了？”晋安猜测道。

    “他没让我戒酒，”钱飞摇头，“而是我现在怕看到酒。”

    晋安低下头，叹气道：“真的对不起，我……”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钱飞打断了他，“晋安，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哪怕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呢！”

    过了半晌，晋安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钱飞，我只能说，你猜对了一半，但是我身后的资本不止一家，所以我求你别再问了，也别再查了。虽然你肯定也查不出什么，但是一旦有人知道了你在调查，你和我甚至越哥，都会遭殃，你明白吗？”

    钱飞从晋安的话里听出了这里面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消化了良久，才问晋安：“像Aroma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

    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通，晋安想，“不计其数！”

    钱飞哑然，他大概明白了秦越和晋安的顾虑和谨慎，也明白了Aroma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想到这层关系，又问晋安，“Aroma俱乐部，在A市只是分属，它的总部，在意大利对吗？”

    “钱飞，我不管你想到了什么，我目前只能说这么多了。而且我也不是了解全貌的，毕竟，我只是个小角色。”

    钱飞突然吃吃笑了起来，晋安奇怪的看着他，“有什么好笑的？”

    “我之前问过酒吧的服务生，为什么俱乐部里的人似乎都很……忌惮越哥。他当时和我扯什么明星效应，说得头头是道，我居然真的信了。如今看来，根本是因为，越哥才是俱乐部实际的掌权人，你们的员工还真是个个都是人精。”

    晋安轻笑：“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越哥即便没有特别的身份，他也是个顶尖的dom，我和他朋友这么多年，亲眼见证他“糟蹋”了多少纯情sub，那些sub又是如何对他痴心不改的。从这点来说，越哥在俱乐部里也算权威了。”

    “俱乐部里有多少人知道越哥的身份？”

    “额…不多。”

    钱飞冷笑：“也不少吧，你实在不会撒谎。看来有钱有势的变态还真不少。”

    “其实物质生活越是满足，精神生活越难满足。所以我从不羡慕有钱人的生活，我觉得钱够花就好了。”

    “可你还是接手了俱乐部。”

    “我随时都能抽身，越哥答应我，只要我找到想做的事，他随时都会让我走。”

    “那越哥呢，他能抽身吗？”

    晋安苦笑道：“他牵扯太深，而且，他即便是抽身了，也无处可去。”

    相对无言，半晌，钱飞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

    看着钱飞灼灼的眼神，晋安勉强点了点头。

    “越哥他，和其他公司，也有关系吗？”

    “有。”

    钱飞长叹了口气，微笑道：“喝茶吧。”

    秦越的背景比钱飞想象的更加复杂，钱飞想，在这段关系里，他似乎更加被动了。抛开身份背景不说，单说情感上，他在秦越那里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钱飞把调查秦越和吴斌的资料放进碎纸机，按下开关，伴随着机器巨大的噪音，纸片化成无数抓不住理不清的碎屑，被深不见底的黑洞尽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