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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其实第一面见到韩寅熙的时候，就跳出来了那个念头：他真好看。 但这在当时，他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再怎么好看，也是个亚裔。白人是不可能去夸奖一个黄皮猪的。 即使他说，说出来也一定会变成：“嘿，小婊子，你长这么惹眼一张脸，是想勾引谁艹你呢？” 幸好没说。 ———— “对了，你在听什么？最近我在听斯宾塞的歌。”亚历山大扭扭捏捏地凑了个头过去，试探着在韩寅熙身边坐下。 斯宾塞是全美最有名的同性恋歌手。亚历山大知道韩寅熙喜欢他的歌。他不能就此断定韩寅熙因此也是同性恋，但他不妨以此来试一试：试探韩寅熙对同性恋的态度，继而把话题自然地往同性恋上带。 如果韩寅熙本人承认自己是同性恋，那对亚历山大来说当然最好，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对韩寅熙展开追求。 如果韩寅熙不是，那就要看他对同性恋的态度是否坚决——坚决地支持，或是坚决地反对。只要不是后者，亚历山大相信自己可以努把力试一试。 这是他闷头想了整整两天想出来的计划。天地良心，亚历山大直了二十九年，对女孩子都没这么用心过，能想到这一步实在已经绞尽了他的脑汁。 不过亚历山大坚信，这波被绞尽的脑汁会是值得的，毕竟那可是个不仅长得好看还能把他摁在地上胖揍的宝贝。 韩·宝贝·寅熙就这么被羞羞答答靠近的大高个儿猛地从椅子上挤出去了半个身位。他默默摘下耳机回过头，亚历山大那张标准白人面孔近在咫尺。 “……”韩寅熙哭笑不得，“你先还我一点座儿。你刚说什么？” 亚历山大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把韩寅熙从椅子上挤下去，立即鹌鹑一样缩了一下脑袋，光速让出屁股底下半个座位，乖巧道：“哦抱歉……” 他心底暗骂一句食堂的座椅设计，委屈巴巴把后半句话接完：“我说我最近在听斯宾塞的歌。我记得你很喜欢他？” 韩寅熙正叉起最后一口牛rou，闻言放下叉子饶有兴趣：“对，他很棒的。你怎么开始听他的歌了？” 亚历山大摸摸鼻子：“就偶然听到了，觉得歌词还有点意思……” “哦豁——”韩寅熙笑嘻嘻，“我还记得你上次说‘这个死基佬’来着，现在你终于发现你错过了多么棒的……” 不提还好，这事一提亚历山大恨不得把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天道好轮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死基佬”，并且还得拿这个“死基佬”的歌去钓鱼，真可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他痛悔地哼哼唧唧：“嗯……我错过了很多好东西，我知道。” 那副悔不当初的表情把韩寅熙逗乐了：“所以你怎么突然醒悟的？哪首歌？” 亚历山大赶紧把准备好的台词背出来：“他有一首……” 话音未落，“嗒”的一声，面前一道黑影落下来。 亚历山大和韩寅熙同时抬头。只见长官柯林·琼斯端着一盘精心搭配过的健身餐施施然来到他们正对面，优雅落座。 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气温有点下降。 ……这座移动大冰山，什么时候来拼桌不好，为什么非要现在啊！ 他四顾——你看旁边桌明明也没有人嘛！ 这破坏气氛的冰山死直男！ 韩寅熙浑然不觉，跟琼斯打了个招呼：“长官好。” 琼斯瞥他一眼，嗯了一声，然后瞥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你看我干吗！难道我也必须得问好吗？！问不问好难道不是我个人自由吗？你？！ 僵持两秒后，亚历山大：“长官好。” ———— 银针刺破小麦色的皮肤，挑起细微的拱形。尖锐却又隐蔽的刺痛瞬间潜入肌理，令韩寅熙不由自主低吟一声。 琼斯看到那漂亮的腹肌遽然收缩了一下，而后婉转地起伏，这让他想起星夜下的远海，暗流汹涌。 琼斯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银针在他手下凶狠而狡猾地穿过肌rou与皮肤之间，似yin欲的蛇。韩寅熙喘息，唾液缠连，拖出一缕银丝。 ———— 这一次的扩张做得有点蛮了。 拳交加上假阳具，过于快的进入，哪怕是一向玩得过火的韩寅熙，也痛到瞬间失去欲望。后xue有撕裂的痛感，猛烈到让他短暂地屏住了呼吸，脸色刷地苍白。他颤抖着，呼吸起伏间，罕见得显出羸弱感来。 刚刚因为欲望勃起的性器，此刻正在慢慢软化下来。后xue里异物的存在感也随之变得更加明显。 但对于是否要在此刻阻止琼斯，他犹豫了。 琼斯最近压力很大。关于性奴事件的调查，使他同时承受着来自民众的质疑和来自高层的施压。 甚至这件事可能还压迫到了琼斯对于自身性癖的认知。相处久了就会知道，琼斯其实并不是如外在表现出的那样自信得没有一丝动摇的人。他有时会非常困惑并且焦虑，质疑自己所赖以生存的方式是否正确，担心无心之举带来的小意外会最终毁灭某些重要的东西，所以他采取的每一步行动都谨小慎微。这使他成为一个总能关心到m处境的优秀的s，但也使他难免会因为与大众伦理不相符的性癖感到危机。 这一次，他受到的压力太重了。 所以韩寅熙觉得有点不忍心。 他担心在这里喊停，会让琼斯产生更深的自我怀疑。 ——可是如果他受了伤，琼斯的自我怀疑也一定会非常强烈。 ……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我本来该喊停的，但我没喊，是我的问题。该道歉的是我，你不必把责任揽过去。 你该怪我的。总是不愿意显露软肋的警官此刻疲惫地垂首抵在韩寅熙肩头，充满了自责。 韩寅熙不由愧疚起来：……这没道理。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怪你？你没有给我的退出设障，是我为了追求刺激自作自受来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琼斯。如果你把这当成你的责任，我会感到非常抱歉，因为是我错误的选择增加了你的压力。 他拥抱琼斯，安抚意味地轻抚着琼斯的脊背。 我做的选择，当然是我的责任。受虐者再次强调。健美有力的裸体伸展开，包裹起衬衫半敞西裤笔挺的施虐者，像是港口拥抱一艘船。 施虐者筋疲力竭地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垂下的眼睫如烛火跳动的阴影，奄奄一息地颤动。 ———— 琼斯知道就这样在m怀里崩溃是一件不专业的事。 但这一刻，他管不了了。 他想喘口气想了太久了，只是从来没有一个时点可以让他休息。他总是不得不理性而强韧，不敢把任何人划入可信的范围。不交付真心，不犯错，不停步。一个人的铜墙铁壁，没有目标的前进。 但是韩寅熙…… 韩寅熙。 如果是在这个人身边，他可不可以，就这样稍歇片刻？ ———— 秋高气爽，日和风清，一切都好。 唯独就是琼斯心情不太好。 案件报告写写停停，一小时才憋了三百字，他不由有些焦躁。 海上女尸案，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原本他们用尽摸排搜查AI识别等等一切手段，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头绪，可那个叫卡兰达的小年轻来投案之后，所有证据忽然一下都冒了出来，就像说好的一样。 这让琼斯不得不感到警惕。 从卡兰达开始，证据一环接一环地出现，胶带卖家、租船的船长、花店老板、监控录像，从人证到物证，齐全而连贯，就如沉在水面下的铁链，抓住了一点，就哗啦一下全部浮上了水面。警察仿佛从困难模式忽然进入到了简单模式。 这使得处在舆论压力下的雷明顿警局如蒙大赦，抓住救命稻草般沿着这条证据链一路摸了下去。不过一周，原本僵持不下的案情拨云见雾峰回路转，就此结案似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可是…… 琼斯眉头紧缩，十指交叉抵住额头。 这也太巧了，他想。证据就好像是被精心整理出来、特意摆放在了设计好的位置，等着他们去发现一样。 一切都在把案件向迅速结案的方向推去。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不安。 突然冒出来自首的凶手，没有亲属的受害人，完美到近乎理想状态的证据链。这个原本迷雾重重的案件，此刻看起来却干净得吓人。 是这个案子本就如此简单，只是被他们想复杂了吗？还是说，它背后的水比这之前他们所预料的更深？ 琼斯瞪着屏幕，一个头两个大。 他疑心自己是多心了。可他多年的刑警直觉让他无法不多留一个心眼。如果就此结案，有些黑暗中的故事可能就永远无法重见天日，而等待救援的受害者也可能永远等不到救援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段故事的话。 可是以现在的形势，他几乎是不得不结案。 市长波奇的好意相劝言犹在耳，雷明顿邮报对警局的讽刺文章还在眼前，一线警察们为了这个案子连月奔波至今，早已人困马乏，他们眼下的状况用一句内外交困来形容再合适不过，案子多拖一天都是怨声载道。偏偏就在这个时点上，嫌疑人送上门来，证据链环环相扣，简直是饿鬼恰逢人把饭喂到了嘴边，这一个台阶要是不下，警局内部都得民怨沸腾…… 琼斯心下叹了口气，屈指顶住太阳xue。 “啪”。桌上多出了一杯咖啡。 琼斯一怔。 美式去冰costa。他最常买的那种。 这是…… 他一抬头，韩寅熙的衣角在眼前一扫而过。 “谢……”第二个谢字还没说出口，他猛地住了嘴。 韩寅熙的咖啡并没有只落在他一个人的桌上。 人美心善的小韩警官正抱着一兜咖啡奶茶，在办公室做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人手一杯，普度众生。 琼斯：…… 他怎么会脑子一抽以为这是特别关照呢？ 做梦去吧，柯林。 但即使如此，一个微小的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他的面庞。他探出手，戳了戳纸杯，只是戳到的那一刻，又仿佛被烫到一般猛然缩手。 冰。 可是……可是咖啡…… 好香啊…… “哦亲爱的，谢谢！”一声大嗓门的道谢遽然响起。 琼斯眉头一皱，彻底收回了手。 三米外，重重案卷背后，亚历山大望着把咖啡递到自己手边的韩寅熙，夸张地双手接过咖啡道谢。如果他有尾巴，那么此刻一定已经摇出花来了。 “上帝啊，天底下怎么能有你这么甜的人！”亚历山大由衷地赞叹。 咖啡还没到手里的时候他就瞄到了标签。意式浓缩加冰，是他钟爱的口味。平时也不见韩寅熙问过，天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了，就记住了。 以前他到底为什么要和韩寅熙过不去来着？他觉得自己有点记不起来了。他是傻了才不和这么体贴的人搞好关系吧？哪怕不谈恋爱，仅仅只是早点和这家伙做朋友也行啊！ 韩寅熙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围人先哄笑起来。新来的德裔小警察古腾伯格一向就喜欢韩寅熙，闻言立即附和起哄：“对对，雷明顿第一甜小韩警官！我的甜心！哦，我爱小韩警官！下届雷明顿市长选举，我一定投你——”言毕吹了个流氓哨。 四下里一呼百应，顿时一阵此起彼伏流氓哨。 韩寅熙拎出他那杯全警局独一份的奶茶砸在他手里：“你可说话算话，你的票必须给我了，以后没选票就没得饮料喝。” 古腾伯格“嘤”地一声，瞪大了眼睛：“哦不，我的甜心！我怎能承受如此揪心的痛苦，你不能……” 琼斯闭眼捏紧了鼻梁根。 ———— 判决下来的第二天，雷明顿全局胡吃海喝准备周末野游。 偏就在这时，“叮铃铃”，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 吃得满手油的众人对视一眼，韩寅熙擦了擦手，在众人瞩目下起身去接电话——这种欢庆氛围里没有人愿意去接工作电话，毕竟你要放下好不容易抢来的烤鸡翅和芝士披萨去听一个陌生人千奇百怪的要求，等你回头，那一桌零食可能早就被一扫而空。放眼雷明顿，除了勤勤恳恳柯林警长外，就只有八百年佛光普照的大善人韩寅熙会做这种事了。 背后又是一阵流氓哨。韩寅熙听而不闻，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心里咯噔一下。 033，警局公机。 是外勤打来的。现在在外的只有去看守卡兰达的现场警察，出什么事了？ 电话接起，小警察无措的声音带着风声冲进耳膜：“这里是米歇尔。是柯林警长吗？” 韩寅熙顿觉不妙：“我是韩。怎么了？” 小警察听起来快崩溃了：“我……上帝啊……卡兰达死了！他看上去像是自杀，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他……” 韩寅熙脸色刹那霜寒。 卡兰达死了！ 他早知道卡兰达的出现不是巧合，可是他没想到对方这就迫不及待想把这案子钉死，为此甚至不惜再填一条人命进来。 就在判决刚下来的第二天，在外勤陪同卡兰达回家的时候！ 这简直是挑衅。 他攥紧听筒，顿了半秒，道：“你先确保自身安全，不要深入现场，让无关群众远离现场。警队马上来。长官——” 他扭头。正举着奶油往古腾伯格脸上抹的亚历山大忙不迭停手，琼斯从重重叠叠的巧克力纸杯蛋糕与炸鸡掩映的案卷背后伸出头来，嘈切喧哗为之一静。 逆光中，韩寅熙脸色极差，眉头紧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所有人心中莫名一沉。 果然，只听他一字一顿道：“长官，卡兰达死了。” “啪嗒”，亚历山大手里的奶油掉在了地上。 一霎间，全场死寂。 俄顷，不知有谁低低骂了声“fuck”。 古腾伯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卧槽，这怎么可能巧成这样，这里头绝对有点什么！这唔……” 亚历山大一个蛋糕怼进毛头小警察嘴里，抽过一张纸擦手：“吃吧你。” 琼斯脱下西装，站了起来：“今天值勤的人，五分钟后车里见。唐纳德，你联系痕检。亚历山大，去找现勘。古腾伯格你好好留守。你——”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韩寅熙跟前，向他伸出手，“电话给我。” 两人的目光一瞬间交汇。 琼斯不着痕迹地避了避，接过电话：“喂，米歇尔吗？这里是柯林·琼斯。霍克在旁边吗？请他打个电话到我手机，0337546，不要挂机，保持到我们到达现场为止，谢谢。” “啊？好的，好的，可是……”米歇尔一时晕头转向。他没搞明白琼斯这串指令是什么意思。 只有韩寅熙电光石火间反应过来——琼斯和他一样并不相信这桩案件真的能到此为止。 他在担心卡兰达的死是否埋伏着更多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