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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2 实地勘察

    沈郁静静等在一旁,医生手里的扫描仪器非常小巧,涵盖了大量的资料信息,一团混乱的数据代码投放在全息影像上。他注意到医护人员给人的最优选项总是“换一个肠胃,因为它们积攒了太多垃圾食品。“(霍利普将军在一旁哼了一声:我乐意!)“好吧,也许你可以换一个肺。毕竟它们有点老了,加上你长期无度地吸烟和偶尔磕药,可能会提前停运。”当然霍利普将军还是一口否决了,声称他最爱原装的自己,要等它自然寿终正寝。

    这种问答似乎时常出现在病患关系之间,就像二十一世纪被嘱咐多喝热水,多吃水果一样平常。

    沈郁活动了一下手掌,试图更强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如果有一天它变成了零件,或者是一块人造皮肤,他肯定会从心里先开始产生排异反应。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可能就像长了一块拼接上去的死皮,烂了的躯体——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数据插头,连接在墙壁的插口上——以及一个机器。他从此会变成机器的容体。

    霍利普透过淡淡的蓝色光幕看向沈郁,男孩看起来有些不安,和他小时候刚开始接触机器一样。他动了动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背后一阵机器绞紧的感知束缚住了他的大脑。

    “联络器。”医生准备收拾工具,螺丝刀,剪裁的铁皮,碎零件好让患者的身体能够更好地运行。

    这时候霍利普才接起了联络器。

    距离塞伯尔被霍利普将军赶走已经几十分钟过去,前者不知所踪,后者正在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对面的加密语言。他收拾起来非常快,挂断电话也非常快,几乎不给自己和别人一点反应的时间。所以当沈郁问起:“可以一起去吗“的时候,他才下意识地答应下来。

    “在那边需要你听我的话。”

    沈郁靠在座位上,感受着引擎发动使汽车慢慢升空,直到越过楼顶:“听话是世界上最容易做的事情。“

    “我读书时听讲座也这么想。教课的教授长得很丑,估计有一百岁的样子,走路时干瘪的肌rou晃来晃去,这就是我一整个学年记住的东西。”

    沈郁知道这是以大人的口气暗指他不要听到却记不住,记住了又做不到。他对着开了一半的车窗吹风,越朝南走,破旧的居民楼分布就越密集,有的甚至连灯都没有,生了一层铁锈的阳台挂着几件衣服,没过一秒就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你也住在这种地方?”

    霍利普将军脑子里正没完没了地播放着接吻时的片段,此刻险些把方向盘一把甩了出去,所幸刚刚着陆,只和地面产生了轻微擦碰。

    “如果我住在这种地方……”车门有点年头,他废了一会儿功夫才能打开,同时又因为自己在男孩面前出丑而懊恼脸红,“刚刚行驶的路径就该是从医院回家了。“

    他看着男孩有些疑惑的表情,显然是没能听懂这个二十五世纪耳熟能详的段子。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在对方脸上捕捉到某种真实存在的感情:“那里住着一群暴民,以性为食……当然也可能有例外,不过我们通常忽略例外。“

    沈郁通过刚刚的解释才明白,霍利普将军是个喜欢幽默的家伙,虽然他的幽默有时候一点也不幽默,但这不妨碍他喜欢。

    组成能量站外围的是一圈砖墙,砖墙上方每隔两米就会出现一个正反都有镜面的小摄像头。听霍利普将军说,在物体进入监控范围的0.1秒以内,就会被不下十架重武器瞄准,确保将你变成一堆灰尘时万无一失。

    沈郁看到朝南的街道几盏坏掉的路灯正在和掉帧的全息屏呼应闪烁,几截断裂的电缆从小巷里伸出来,这时候霍利普领他进入戒备森严的大门,手指向供电大楼上一个奇怪的商标:“看那里。“

    注意到顶楼的一瞬间,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自己。弧形商标像一艘破损的小船,里面记载着几乎所有居民的档案和身份信息,此刻正周密地计算着有关沈郁的面部特征、皮肤状态以及机械化程度。两个人都能听到仿佛装卸弹药,变化角度一样的细微咔擦声响。霍利普将军暗示他不要乱动,手掌扣住他的肩膀。男孩的肩膀有点肌rou感,透过布料能够摸到结实的锁骨。

    这时供电楼里有人拉掉了电闸,出现在一片漆黑的三楼,魁梧的身形挡住了身后的门。根据轮廓可以看到他的太阳xue口连接着两条长线,围成了圈。

    “呜!”这声音不是真实的人声,霍利普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人工声带。这家伙早年喝了三个刀片,特别锋利,差一点就能把脖子划烂。“

    “哥们,你这打招呼的方式可真奇特,要是我刚刚记错了关掉它的方法,估计你们两个就要进骨灰盒了。幸好我还记得清楚,下关上开,是吧,这还是塞伯尔教我的,他绝对是个惹人喜欢的男士……”男人和霍利普握了握手。他的手上戴着个银光闪烁的戒指,身高貌似有两米左右。沈郁不经意间看了眼他的脖子,没什么痕迹,不知道是不是块植入皮肤,“让我猜猜,这是你的小儿子,对吧?“

    “维哈茵,再说这种话我就拆了你脑袋上的两根天线。”

    沈郁没说话,直直地盯着那两个圈,像蜜蜂的翅膀,应该有一个用途是使这个叫维哈茵的男人发出声音。接着他们开始聊工作话题,沈郁插不上嘴,走廊里的灯被按开两盏,备用光源几乎散发不出什么光和热量,这样的夜晚极其寒冷,他们拐过复杂的走廊,上面原本标示着的路牌散发出莹莹绿光,似乎在使用单独的电源。

    “先进去再说,外面很冷。”打开的大门上显示着供热室几个大字,扑面而来的暖气让沈郁有了点人情味,他说了句谢谢,霍利普挠了挠脸,在边上关门。

    沈郁坐在机器前面,掏空了的膛里燃烧着一股不会伤人的火焰,按钮上还能调节温度,他选了一个适宜的温度,听着两个人谈话。

    “……我们也考虑过他可能更改过储存记忆,但是能量站的安保系统连接着公司的电脑,哪怕有一次来自未知的袭击就会立刻报警。”

    霍利普点点头:“就是那个从没有人破解过的公司系统?“

    “那当然,我们的……“维哈茵的语气突然有点激动,破旧的人造声带颤抖着摩擦出尖锐的声音,被霍利普不耐烦地叫停了,表示他要说的那些话自己已经听了不下八次,“好吧,待会儿你要去西门的控制室检查一下,我们在那里检查出了不常规的东西。当然也可以带着你的……呃,儿子,虽然他和你一点也不像,小朋友似乎不怎么说话。“

    霍利普看起来要将要履行他刚刚的承诺,被沈郁按住了。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很轻,却让他瞬间丧失了战斗力,气消了一大半:“你好,我来自时间局。对这个时代很好奇,才和霍利普将军一起来参观。“

    维哈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到他们两个相连的地方,嘟囔了一句“年纪这么小就“后面没再开口,因为被霍利普将军一脚踢倒在地下。

    “你年纪这么大了就该下地狱。”霍利普站在一旁竖了个中指。

    “抱歉,不要因为我的事情闹成这样。”沈郁有点头疼,显然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随着两人迅速而急迫的脚步,他的大脑里还在混乱地整理着刚刚看到的信息:壁炉,火,一根头发也没有的维哈茵,不摆出任何表情就很狰狞的脸,以及他打量自己时的眼睛,眼球后面似乎连接着几根透明的线。

    霍利普憋了一肚子的气,想问:你经常被这样对待吗?或者说,你就是脾气太好才会遭人欺负。最后只是停在指挥室的门口,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沈郁肩上:“不用管。现在已经没有用到他的地方了,你再等一下,很快就能离开。“

    他站在指挥室用电子扫描仪提取证物。看起来已经存留了一段时间,表面有一部分已经氧化。他看着漆黑的cao作台上映照出自己的影子,邋遢的短袖,上面张牙舞爪的花纹,蓬松的头发,有两天没洗。但是他每天都刷牙。电子牙刷,一点牙粉。什么味道也没有。也可能有味道。该死。

    他用了太久,已经不知道有着什么味道。这种感觉就像你在空气里呼吸一样,突然朝里面注入了大量的氯气,氦气,反正随便他妈的什么气体,两者交融,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味。男孩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花香,不是合成香水味。

    而他自己身上呢?懒汉的气息,单身汉的气息,缺少性生活的气息。cao。这下他打算去买一整箱带香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