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柳暗花明
第二日。 江离推开门,天朗气清,煦风和畅。阳光慵懒洒在身上,昨晚睡了个好觉。 梳洗完毕,还没见着重峦身影,心下甚是诧异:这人不是急着解毒么,怎么还不起? 又过了一会,重峦终于推开了门,一脸疲惫。又是一番梳洗后,容瑾才一身青衣走出来,只是江离感觉步子比以前慢了些,姿势隐隐有些别扭。 还有,总觉得他俩好像有点莫名的尴尬,明明走得很近了,却红着脸错过眼神,也不打招呼,气氛怪怪的。 江离坐在桌子旁,端着碗筷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不想了。 “姑娘手真巧,做的饭菜这么好吃。” 女子害羞地笑了,委身一福:“公子客气了。” “诶?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那女子浅浅一笑:“贱名不值一提,奴家姓舒,名望雪。” “舒望雪…姑娘的名字和人一样美丽。” “公子真是折煞我了。不过,奴家一直有个疑惑,想要询问在座各位公子,”那姑娘收起笑脸,问道,“可曾遇到一面石墙?” 重峦回答:“遇到了,那面石墙拦了去路。” “正是了。那面石墙是唯一的上山之路,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我看各位公子是外来人,敢问诸位是如何识破墙上符文进来的?” “嗯……这多亏这位公子,哦,他叫容瑾。我们二人看不懂那符号,他却说那是星宿图,说他的剑上正好有一个图案,照着画了一下,门就开了。” 那位姑娘神色微变,朝着容瑾问道:“请问容公子,可否借奴家你的剑一看?” 容瑾迟疑着,见舒望雪脸色期待,默默递过孤寒。 那姑娘对着剑柄细细端详,脸上表情忽明忽暗,霎那又恢复正常,将剑还给容瑾:“多谢公子。” 重峦挑眉:“姑娘为何突然想看这把剑?” 舒望雪浅浅一笑:“奴家未曾见过外人入山,所以一时好奇,可惜并不能读懂容公子剑上花纹。” 随后,几人又扯了会家常,舒望雪便进屋收拾残肴茶碗。坐了一会,三人觉得是时候上山了,便拿上包袱向姑娘告别。 却见舒望雪也收好了包袱,提出想要同他们一起上山:“公子们若不嫌弃,小女也想上山采点虹玉草,顺便还能给公子们带带路。” 江离点点头:“姑娘一片善意,我们怎好拒绝。如此就辛苦姑娘带路了。” 上山之路极为崎岖,行马已是不便,四人只得乖乖步行,一路上青山蓊郁,水涧潺潺,风光很是秀美。 昨夜容瑾为自己暂缓了毒性,重峦也是觉得神清气爽,并无不适,只是腿下有点酸。 昨天把他弄得那样狠,走路会不会苦了他…偷偷瞄容瑾一眼,果然落后一大截,额头渗出了密汗。 重峦便停下等他,伸出手帕,抬手缓缓为他拭去汗珠,嘴中带着几分怜惜,又透着满满柔情蜜意:“阿瑾……昨天……还疼吗?” 容瑾原本心思不在这上面,一路走来,风景十分熟悉,好像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变过。 被他一提醒,脑海里仿佛又是昨夜那些不堪的画面,耳根子刷的就红了,面上却是冷峻地不看他,冷冷道:“我无妨。” 说着“无妨”,就怕他“有碍”。重峦哪里还愿意超过他,只是陪他慢慢走着,擦着汗,一会又问他渴不渴饿不饿,那人始终是不理。 江离心里纳闷极了,这才过了一晚上,怎么两人的关系变得让他觉得好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 “公子,前面就是半山腰,我们可去凉亭歇息片刻,再继续赶路。” 几人在亭中坐下,重峦和江离去解手,容瑾和舒望雪坐在亭里,气氛一时安静。 不过,容瑾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对着自己,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巡视。 这女子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容瑾没有多想,只是这座凉亭,竟有些让他怀念。 八年前,熙哥哥带着自己逃出来时,也是在这个凉亭避雨,那时候,沈晴正病得严重。那之前的时光多美好啊。 心中一阵难受,容瑾只能闭上眼让自己不要去想。 舒望雪似是察觉,轻声询问道:“公子还好吗?” “……无碍,只是想起一些事。” 姑娘点点头,便没再多问,不一会,重江二人回来了,四人起身上路。 越往上走,周围空气变得愈发稀薄,但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树木渐渐稀疏了,芳草连天,野花遍地,凉风猎猎。 舒望雪擦擦汗,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草丛说:“公子们,那就是虹玉草了。” 重峦上前一看,那虹玉草看上去如翠玉一样,但在阳光下又泛起七彩的光芒,在凉风下摇曳生姿,果真如虹如玉。 “我们便在此处采摘一些罢。”舒望雪弯下腰撷着虹玉草,江离也与他一块,不过,江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诶?阿瑾你看,那几株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的,真好看!”重峦拍拍阿瑾的肩,指着不远处阳光直射下的几株虹玉。 “走,我们去看看,”重峦牵起阿瑾就往阳光下走去,采下几株虹玉草给阿瑾看。 容瑾多年未见虹玉,乍一见到,也觉得很是欢喜。 “公子,我把舂钵带来了,我们可以——” 舒望雪话音未落,只见重峦容瑾所踏土地忽然剧烈震动起来,脚下机关响动,地下霎那出现一道巨大裂口,二人来不及反应便掉了下去。 舒望雪和江离连忙跑去,那裂口却已合上,怎么踩也打不开。 她大喊:“公子!!”,却无人回应。 “糟了,公子是中了机关阵,这可如何是好?”舒望雪忧心忡忡地看着江离,一脸急迫。 江离挠挠头,也是伤脑筋:“我,我也不知道啊!” “啊!” 只听得一声重响,重峦的屁股重重摔在地上。幸好这坑不深,不然估计得摔死。伸手一摸,凉凉的,质地坚硬,应该是石砖地。 方才掉落的时候,他紧紧抱着容瑾,后者倒是没伤着,倒是他又是屁股痛,又是腿痛。因为容瑾正好摔在他腿上。 周围黢黑一片,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重峦仰头看去,什么也看不见。 容瑾吃力地从他身上挪开,拔出孤寒,顿时幽幽蓝光照亮了黑暗。原来他们身处一个铁铸的牢笼中,那铁质地十分坚硬,孤寒都砍不动。牢笼并没有被铁链锁住,而是在外部放了一个很精致的挂锁,那挂锁有点像孔明锁,但样式比其更为繁杂。 “千机重明锁?”借着蓝光,容瑾似乎一眼就认出了那锁。 “阿瑾……咱们这是在哪儿啊?”重峦摸了摸屁股,又伸了伸腿,幸好没骨折。 容瑾折回来,神情严肃:“恐怕是在地牢里。” “地牢?……这,这土匪还会挖地牢?”重峦十分惊讶。 “不……这地牢不是土匪挖的,而是……”容瑾蹙起眉,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算了,现在先帮你解毒要紧。”容瑾拿出虹玉草递给他,“一半外敷,一半口服。” “这,没有舂钵,怎么敷?”重峦不肯接。 容瑾不胜其烦:“自然是嚼碎了抹上。” “我,我吃不惯这东西。”重峦撇撇嘴,意味深长地看着容瑾,“不如阿瑾喂我吃。” 容瑾气得有些咬牙切齿,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低俗之事! 但也没拒绝,竟然红着耳根子嚼着,又拿出来掀起重峦蓝色广袖,认真地给他抹着。 “口服的你自己吃,汁水更好吸收。” 重峦只好接过,塞到嘴巴里味同嚼蜡吃着,吃的没劲。忽然他拉过容瑾的脖颈就亲了上去。 他这个吻与往常都不同,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非常温柔,撬开他的牙齿往他嘴里输了些虹玉草的汁液,苦中带着几分甘甜。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容瑾竟然感觉这个吻中,带着不舍与愧疚,非常,非常强烈。 容瑾被他亲得面红耳赤,缓缓推开他:“你……做什么。” 重峦好容易把渣滓吞咽下去,玩味地看着他:“我看阿瑾脸红了,怕你是不是也中了毒燥热难耐,想帮你也解解毒呢。” 容瑾当即明白这是在调笑他,红着脸骂了句“无耻!”。 忽然想起什么,在重峦背后正襟危坐,两掌抚上重峦的背:“不要动,我为你调息片刻,促使虹玉在你体内流转,毒解得快些。” 重峦知道他是怕两人面对面,自己又对他图谋不轨,才跑到后面去,心下觉得好笑,又觉得他实在可爱。 刹那间气息流转,重峦感到自己体内气息在各个xue位快速流动,果然畅通不少。 重峦闭着眼,心中思忖着时机。 “不出所料,半个时辰后此毒会完全解除。”容瑾收回手。 “阿瑾,有件事情……”重峦忽然神情凝重起来,“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容瑾看着面前人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紧张。 “其实,我……”重峦侧过头,他的侧脸映着微微蓝光,“我一直在确认,你是不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你要找的人……是谁?” “萧家公子,萧甯。” 容瑾瞳孔骤然收缩,一时没有说话。 “你,是谁?”他如临深谷,手暗自摸到孤寒剑柄。 却见重峦仍是背对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先父重光,乃是你父亲萧彻生前至交……那年,你还很小。” “你,有什么证据?” 看容瑾仍是不信,重峦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一把匕首,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这是先父与萧彻往来书信,可以证明我重家与萧家交好;这把匕首上的花纹,你应当认识。” 容瑾接过信,拆开来细细看了,的确是他父亲的笔迹,而那把匕首上的花纹,正好跟山脚石墙和孤寒剑上的花纹一样。原来那花纹乃是萧家密纹,也可作为一种接头暗号。 “你……真的是我父亲故交……”容瑾神情从迟疑变为震惊,手上翻弄信物,来回确认。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眼熟。”重峦开始回忆,“你和萧叔长得很像,后来我接近你,也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 容瑾将信物还给他,仍是不解:“确认我的身份,对你而言有什么用?” 重峦将东西收好,正色道:“萧叔生前曾托付一件事给家父,他说鬼车旧址藏有阴兵令和密文卷,让家父务必将其带走,千万不能落入旁人手中。前些日子,家父因病过世,将这些嘱咐与我。可我不知如何找到鬼车旧址,家父临终前给了我一些线索,并让我来寻你。” “所以……你之前说,给你‘带错路’的好友,就是尊父?”容瑾在脑海里细细思索着,“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实身份?还有江离,他是什么身份?” “是,正是家父。先前人多眼杂,我也不太确定究竟是不是你,就算确定了,那时候告诉你,只怕你不愿意来。至于江离,他……是我挚友,武艺不错,便带着了。”重峦额头上冒起密汗。 “这么说……你是故意引我来这里的?那你身上中的毒……”重峦苦笑起来:“我行事愚笨,原本只想带着你来宿英峰,没想到竟意外中了毒,不过,也算是误打误撞吧……哈哈。” “可我并不知道阴兵令和密文卷在哪里。” “我之所以引你来此,也是因为这两样东西正好在地牢深处的密室中,据说有极凶恶的阴兽镇守,而只有萧家后人的血,才能开启那密室。阿甯,你……可愿?” 重峦的眼睛在孤寒映照下泛起幽蓝的光,像地狱下的阎罗,竟让人有些害怕。 “事已至此,”容瑾,不,现在应该改称萧甯,虽然心里还是有点疑虑,也只好顿首道,“既是先父遗愿,我当全力助之。” 无论是重峦突然的转变,还是这一系列的遭遇,总让萧甯觉得有些蹊跷,可究竟蹊跷在何处,他一时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