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某位女粉丝很多的男畅销书作家说得很好：不要写情书。给人写情书实在是妄自尊大、把自己当盘菜的象征。里面全是对他人的擅自臆想，实际上都是写自己，把担子强加于人，完全违背了城里人独善其身的潜规则。我大受启发，诚心悔改，虚己应物，保证再也不写情书。

    于是我又回到了那时的学校，从废墟中找到朱鹭辉叶，挥动从工具间拿来的扳手，但我太高估自己做标本的能力和拖拽重物的力气，只好随便挖个坑埋了，等待生物降解和循环。这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午夜梦回，那个声音提醒我，我才想起落了东西，回去捡的时候顺便粗糙地做了这件事，但是，更进一层的经历还在后面等着我，因为我作为人类的一生放在全盘来看还很长。

    学校的学习日程在此进入下一阶段，再之后就是期末考试和暑假。我也在考虑之后升学还是工作的事，但心里还是一片纷乱。每天不再绕路，直接坐公交车回家，放学的时间缩短了，在家里的时间变长，空的地方被空填满，却不感到失落。这似乎就是平静，其他人平时就是这种心情吗？就算我问了，他们也回答不出来，同学们不会对用语言描述心情保持长期的热情。

    这番事我倒是常做的，譬如把日常生活陌生化的文学，幻想元素怎么出现都不为过。不仅是我，其他人也都腻了，游戏、、影视剧，都要幻想的才好，仿佛换个壳子就能装不懂，我却搞不懂这个壳子与核的区别，想用一方改变另一方。

    我刷卡上了公交车，迅速找到位置坐下。窗外风景变换，车晃悠悠地开到下一站，车门打开，新的乘客上车。乘客鱼贯而入，都是疲惫的面孔，然而他们当中出了个异类。我数着，正好是第四个人，因为没有座位可坐，于是站在我的左前方。他戴着耳机，也许是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视线，突然抬头寻找视线的来源。我怕与他直接对视，迅速把视线移开，等到他差不多继续低下头，又望过去。

    那副面孔年轻富有幼态，眼睛有如幼鹿圆圆的，脸部的线条却刚好，介于硬朗与柔和之间。眉毛微微上挑，有种不羁的风情，却总是低着头沉思，嘴角不自觉向下，摆出严肃的表情，似乎真有什么大事。到站的时候收回神游的思绪，整个精神又放松下来，嘴角微伸，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十分和谐。

    就像路边偶然发现的一朵野花，一位橱窗模特，翩然而过，留些微余香。但是我第二天坐车的时候，如同命运安排好的一样，又遇见了他。这次他找到了座位，坐在我的对面，可惜被中间的人挡住了，看不见身影。一两次可说是巧合，到第三次第四次就不得不怀疑有人刻意为之。我被阴谋和疑心笼罩，心重新跃动起来。我发现他几乎每天都会坐这辆车，只有偶尔会见不到，多半是周三。他穿得不像上班族，打扮不固定，多是轻松休闲的风格，更像大学生，也有可能是自由职业者。虽然我总是看着他，他几乎从不回望我，可能是认为我是在看他身后的车窗风景。即便是看了，我也至多不过是普通的高中生，毫无特别之处。

    我开始盘算着别的。我从网上知道都市年轻人搭讪要联系方式，不足为奇，那我做出同样的行为也不奇怪。于是我悄悄定下一个日期，慢慢等着那天到来。筑山乐乐小剧场再次上演模拟剧目，男主角残忍地拒绝了女主角，令人惊讶的是，下一秒男主角又主动询问女主角，但这种骑士的情节是不存在的，所以说是模拟，下一场马上又要开演了。

    风景的小溪逐渐流去，隔着玻璃窗，我伸手摸着溪底，希望又能摸到一块可供把玩的顽石。

    5月21日　故事到这里结束，翻折书页，从另一面开始，看到的景象是……

    作家终于完成了这次闭关期间的作品，得意洋洋地交给来取稿件的编辑。这是一个类似牡丹灯笼的故事，主角在如梦似幻的几个场景中来回跳跃，充溢着飘忽不定的情感。编辑一边喝热茶一边读，读完之后提出了几处修改意见，比如后面进展过快，有很多处情节缺失，很像赶工出来的活，读来断断续续，相比起之前只能算进步平平。然而作家已经神游天外，他燃尽了对这部作品的所有热情和耐心，满心想的是下一部作品写什么，闭关结束后去哪玩，反正这只是工作。才送走编辑，门铃突然又响了。作家一打开门，发现是许久不见的黑猫，浑身是水泥灰，狼狈至极，不知这次它又会带来怎样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