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尽管是现在,沈良和对自己高中班主任的观感都很复杂。 广义上讲他不能说是个坏老师,但至少对他自己而言,这个老师也并不是一位好老师,至少他没能把他从被霸凌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他的班主任听到沈良和的话之后找了下午自习课的时间,叫了那几个男生过去询问事情经过。 因为除了校园霸凌之外,还涉及到抢劫的性质,又通知了双方家长,准备和那些男生的家长进行一番严肃的谈话。 沈良和在见到匆匆赶到办公室的母亲的时候,心底潜藏许久的委屈叫嚣着翻涌上来,他几乎顷刻间红了眼眶。 他以为过去那些细微处的针对和冷嘲热讽忍一忍也就都过去了,那些暗中孤立和白眼也都尽可以当没有发现,但直到看到匆匆赶来的母亲,他才发现他不是不难过、不是不委屈的。 只是他不敢表达,不敢倾诉,只能压在心底。 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他就听见他母亲刺耳尖利的声音。 “沈良和,究竟怎么回事?你被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在家跟我倔得和什么似的,在外面你倒是不敢说话了?” “你哑巴了是吗?还是嘴被缝上了?你早跟我说或者跟老师说啊!别人都骑到你头上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是我儿子吗?” 沈良和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母亲的声音就像一层层塑料薄膜贴在他身上,覆住他的口鼻和双眼。别说泪了,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他后面跟母亲道歉了,说“对不起我应该早告诉你”,但更多话都被吞了下去。 比如说他没说他真的很难受、真的很伤心,被针对孤立的时候很想哭。 比如说他没说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的原因,就是怕听到这样的话。 比如说他从没有说过,他好痛,好痛啊。他想跟她说话,为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为什么他鲜血淋漓。 沈良和还记得母亲后面似乎还说了很多话。 跟那几个男生冷漠严厉地说他们的行为很恶劣、绝对不应该再发生、让他们认识到错误并给沈良和道歉、她的孩子不是谁都能欺负;跟他们的家长有条理地分析应该承担的责任、说再有第二次她会报警走法律途径;跟班主任心平气和沟通处罚方式、拜托班主任多多关心照顾他。 她是那么强势、尖锐而不失理智风度,严慈并济、言谈得体。 事情在大人的世界仿佛就这么被妥善处理好了,那几个男生被通报批评、得到处分,再有下次直接劝退。 但在少年人的世界却远没有结束。 这件事让沈良和新班级的同学隐隐约约听到了些风声,因为不知道详情,反而有很多捕风捉影的猜测和言论。 但不管同学们私下里说些什么,他们几乎都达成了个共识—— 最好别惹沈良和,离他远点。 在少年人的世界,借助成年人的力量解决问题甚至会成为一种“背叛”,会被人认为是“麻烦”,觉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加上沈良和第一次月考考出了班级第二、年级前二十的好成绩,“好学生”“学霸”“不好惹”“高冷”等等标签又被贴上来,沈良和又微妙地被排斥孤立了。 那种感觉非常让人难受,新班级的同学们迅速熟悉起来成了个整体,上体育课三三两两结伴玩耍、互相帮忙提醒有没有老师扒窗户、互相带饭讲题、去开年级大会互相帮忙占后排的座位…… 这些都跟沈良和无关。 他和那些同学之间始终隔着什么,他尝试过去打破,但换来的常常是客气又不失礼貌的表面交流。 他的高中生活寡淡、沉闷、乏善可陈,着实是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而顾开霁无疑是他的太阳,唯有遇见他之后,他灰白色的高中生涯才有了些暖色。 沈良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起许多过去的片段,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也许是前胸还在隐隐作痛,也许是睡前心绪不宁,他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深陷梦魇之中难以自拔。 直到他早上被闹铃惊醒时才猛地挣脱混乱的梦,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xue一跳一跳的,简直不如不睡。 但没办法,他上午还有个研讨会要参加。 沈良和进入大学之后各方面表现都很不错,又进了学生会,经常有很多工作要做。 今天上午的研讨会主要是邀请了一位知名教授来做交流,他和另外一位同级同学、一位学妹负责在旁录像和记录会议摘要。 这也算是另类让他们进行旁听,算是学院对他们的一种培养。 沈良和洗漱完后精神了一些,换好一身正式一些的正装后就准备出门了。 顾开霁没在,他也很忙,两人平常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而且大多数时候他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沈良和到了研讨会,确认了一下自己那位同级同学摄影的位置后和学妹一起坐在最旁边的椅子上,迅速进入状态开始记录。 沈良和自己专心记录,但坐他旁边的学妹却有点走神。 她其实是条咸鱼,会议主要记录工作是沈良和负责的,派她来其实就是给沈良和打打下手,另外补充记录的。 说白了就是她任务不重,这就给了她划水的机会。 会议室内虽然开了空调,但研讨室内人有点多,依旧让人心浮气躁。 学妹听得昏昏欲睡,撑不住了就暗暗瞟一眼沈良和认真专注的侧脸。 嗯……她虽然不喜欢这样的类型,但和清俊的帅哥学长坐这么近,多看两眼养养眼也是好的嘛。 也许是怕笔墨沾到袖口,看着看着她就见学长松开袖扣往上挽了一扣,露出了……嗯……带着些淤痕的手腕。 等等?! 学妹瞬间清醒,又瞟了几眼,确认是淤痕,还隐隐是一圈的淤痕。 怎么搞的? 然而没等她多看,沈良和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快速又把袖口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