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还是一段剧情
09 与沁是在一个冬夜被吵醒的。 仙府大门被用力地砸响,轰隆隆宛如冬日惊雷,让她疑心就算自己不去开门,用不了多久,门也会就这样被破坏掉。 虽是这样想,与沁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对这样半夜登门的客人已经习以为常,医者的休息时间总是比常人要短那么一些,毕竟疾病和伤痛是不会在乎一个美梦的。 ——与沁是一名医仙。 更确切地说,她是从地底深渊到九重天,唯一有资格自称一句“医仙”的人。 担了个“仙”的名号,她倒也不像天上的仙君,反而更像一个凡间的散人,穿梭在山川之中,从小猫小狗到王侯神魔,但凡遇见了,少不得要救上一救。医仙的仙府和主人一般随意,建在一座普普通通的山上,不设什么禁制,无论凡人还是仙人,只要叩几下门,便可入内做客。 “只是今夜的客人手劲可也太大了点。”与沁暗道。 拉开门闩,门口焦急的男人让与沁大吃一惊:这般忧虑的神色她早已见怪不怪,可此种神色出现在面前这位身上,便是一件惹人探究的事了。 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医仙也不由得怔了一怔,似是不确定地问道:“……战神?” 不等行云有所回答,从旁突然窜出一双手,使劲将她推醒。 “别愣着了,快救人呀!”面容姣好的少女此时也是快要急坏了。 与沁这才发现,战神怀中抱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但从不断跌落到地面上的血迹可以想见,他一定伤得不轻。 她正了正色,将夜半来访的三人请进了屋内。 ——事情还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丽风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将行云诓走,潜进屋内救她恋慕的心上人。面对她极其诱人的邀请,锦却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怕着什么,亦或已经无可避免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而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瞬内,行云发觉不对,匆匆折返,断送了锦选择的机会。 此后便是一场混战。行云与丽风从屋内打到屋外,锦此时只是一个凡人,根本无法看清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身影。同样地,与一个凡人无异的锦,在面对迎面劈下来的术法时,也根本没有躲避的办法。 行云留意着这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对。他将丽风重重往后一推,朝着锦冲过去,却也无法阻止他倒在血泊中,缓缓闭上眼睛。 丽风一时也变得六神无主起来,她眼看着行云施了数十种仙法,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锦的血,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她抓住行云的手臂,嘶哑地喊道:“医仙!去找医仙,她一定有办法——” 给锦做了简单的处理,他终于不再吓人地血流不止。但此刻锦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手腕细得快要消失,嘴唇与门外刚刚飘下的雪花一样苍白,看上去并没有让人放心多少。 与沁抽出刺在锦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方才回头看向屋内惶惶然的二人:“暂时只能先这样了。后续还要再用些药看看,至于他能不能醒过来……” 面对着眼巴巴的战神与鬼君,与沁话锋突然一转:“……对了,有没有人能告诉我,阿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与沁当然是认识锦的。 不仅认识,当她目睹自己失踪已久的多年好友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内心的愤怒甚至盖过了对面前身份尊贵的二人的敬畏。 这样的伤势很明显不该出现在一个仙人身上,虽然行云早在锦刚受伤时就将他脚腕上的禁制解开,与沁还是轻而易举地猜到了锦被下了禁制的事实。这让她更加恼火,平常的一双笑眼此时都沉了下来,视线快将行云和丽风戳了个对穿,然后串在一起。 飘了雪的冬夜越发寒冷,北风卷起门前的雪花扑到窗户上,站在窗户旁的行云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夜的雪、风和星光给冻僵了。不然他为什么面对与沁的质问,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终于在此时此刻,高傲的神明才恍然大悟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哪里是做错了的。 而身旁有人不肯放过一切能抓住他的错处的机会,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与沁讲解起来,从他是怎么把锦抢走,再到锦是如何被他关在随春山里虐待。 面对丽风添油加醋的话,行云动了动嘴,忍不住想解释,却被与沁凌厉的眼锋定在当地。从医仙越皱越紧的眉头可以看出,现在似乎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于是行云也只好沉默下来,变回从前那柄不近人情的利器。 听完了丽风的讲述,与沁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但这一年内发生的事已经大致了解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友竟会被这样残忍地对待,对方还是他爱慕过的人。 与沁很久以前便知道,锦有一个心心念念的对象,但也是直到他主动请缨随军,她才终于确定,好友口中“冷酷”的心上人是那位战神行云。 现在看来,他说那个人“冷酷”,倒是一点没错。 与沁站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门外的风雪一时间停了下来,万籁俱寂,只余夜空中飘飘扬扬的雪花与星光。 她走向行云,每一步都听得分明,连最后站定仿佛都有着利落的脆响。 这样的安静,让行云能清晰地接收到与沁说出的每一个字。 也只有七个字:“你不要再见他了。” 行云纵然已经知晓自己要被兴师问罪,此刻仍是觉得荒谬。他问:“凭什么?” 与沁道:“我不讲什么情爱、相知还是相守的,神君想必也听不懂。就单单凭一点:阿锦的命,现在还是我说了算的。” “你什么意思?”率先问出口的是丽风。 与沁垂下睫毛,语气不紧不慢:“神君若执意要他,那我便只能毁了他。” “你不敢。” “我为何不敢。” 行云终于做出了动作,像是冻僵的身体慢慢化开,他的手搭上剑柄,握紧。可那柄剑也好似由千年寒冰铸成,冻得他骨节都泛着白,却仍是不肯松开。剑身在空气中徒劳地颤了半晌,方才重归平静。 “……你不能。” 与沁便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她的视线落到昏迷不醒的锦身上,而后扫过屋内站立的二人,傲然道:“二位,不送了。” 锦的伤势虽重,但只是外伤,并不难救。与沁翻出府内藏了许久的珍稀药草和灵丹,一天一天这样喂着,人总算是慢慢恢复了些生气,不再像起初那样面白如纸,好似能轻易摧折。 在一个晴好的春日早晨,锦悠悠醒转过来。 与沁那时恰巧刚刚给他灌完药,还未离开房间,便看见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光浸过他的眉眼,越发衬得锦温润如玉,清俊而从容。 思及锦此前的遭遇,与沁鼻子一酸,差点端不住手中的药碗,堪堪落下泪来。 锦刚醒来,便目睹此情此景,慌忙从床上半坐起来,急急地安慰道:“姑娘,别哭了。” 与沁一愣:“你叫我什么?” “我与姑娘,原是认识的吗?”锦问,“实不相瞒,以往的事我好像都记不大清了。” 这样说着,锦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知这里是何处,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