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那天晚上姜引港把姜沅抱回房间。 他坐在姜沅床边。姜沅睡得很熟,从把他抱起来再放回床上的时候都没有醒,或许是睡前心情不佳的缘故,即便睡着了眉头还是皱着的。姜引港用指腹揉了揉他的眉心,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才关上门离开。 真是个坏孩子,他想。 最初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惊讶,姜沅没有母亲,身边最依赖的人就是他这个父亲,青春期的男孩很容易产生这种情感上的错误寄托,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行为上的引导,这种偏差就会顺其自然地消失。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有一次姜引港做手术到深夜,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卧室门半掩着,里面隐约有些暧昧的动静。原本他没放在心上,以为那只不过是每个男生都会做的事情,可是很快他听到门内传出一声压抑的小声啜泣:“爸爸,摸摸我。” 孩子是不应该对父亲产生姓冲动的,但姜沅会叫着父亲的名字自蔚。 姜引港并不认为自己有过超越父亲界限的行为,既然姜沅无法感受母爱,所以他应该给他双倍的爱,溺爱他,宠爱他,尽可能地满足姜沅成长期所需要的全部的爱。在他夸奖姜沅的时候,亲吻他额头的时候,送给他生日礼物的时候,姜沅眼睛里的欣喜藏不住。 于是他想起了姜沅高考完的暑假——夏天,蝉鸣,空调被下面藏着的两个人,纤细的小腿勾住他的腿,浓重的呼吸和吻,醒来之后身旁却是空荡荡的。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无论是他还是姜沅,对于对方的感情都出现了错误因素。理所应当,他是姜沅的父亲,该让他变回一个正常的孩子。 周四。 西方文学选读课的老师讲雨果的,很厚的两本上下册,这节课是选修,又正好是下午的课,班里没什么人听。姜沅却坐得很直,讲到精彩的地方还会低下头做笔记,每次老师扫过教室的时候,都会向他投来一两次赞许的目光。 十二岁的时候姜引港把精装的作为他的生日礼物,烫金硬壳的封皮,现在仍然放在他的书柜里。那时候她太小,看不懂里面蕴含的意思,没看几页就放回去了。后来上高中的时候他帮袁来改情书,突然就萌生了给姜引港写情书的想法,那些溢满情欲和爱意的情书被细心地折叠起来,与充满痛苦与仇恨的文字紧密相贴。 其实现在他对也没什么兴趣,之所以这么认真地听讲,纯粹是因为这部书曾经是他盛放情书的棺椁。 每晚睡觉的时候他都能看到书柜上那部精装的,以及放在它旁边的日记本,雨果和日记本一起注视他。未打开的日记,未送出去的情书,最后都掉在了书柜的夹缝里,和艾伯宁一起成为爱而不得的尸体。 写了多少情书,姜沅记不清。帮袁来写的,给姜引港写的,没爱过的人永远写不出来真正的爱。十七岁的夏天他第一次偷吻姜引港,像冷水里泡着的西红柿一样酸酸凉凉,把难以启齿的秘密钉在标枪上。他认为姜引港喜欢他,哪怕只有一点,总会有一点是家人以外的感情。 姜引港要回避自己的感情,姜沅偏不让他回避。 “考试又不考这些,你还记这么多,”袁来睡醒一觉,趴在桌子上瞟姜沅的笔记,“我不懂你。” 姜沅看了一眼黑板,PPT上出现一句“情话是云雾,闲话是烟雾”,他低头记下来,“就当打发时间了,反正又不考,我也不用把它们记脑子里。” “毛概课也没见你这么认真。” 姜沅知道袁来是想说郑亚玲。从那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在家里见过郑亚玲,偶尔的几次见面还是在一周一次的毛概课,讲完课就点到为止,私下连句话也没说过。 “你爸有没有和郑老师……那个过?”袁来的右手比成圈,左手食指往圈里捅,压着声音挤眉弄眼,“我们家那个老不死的去年又造了个孩子,你怕不怕在你二十岁的时候他们给你弄一个弟弟出来?” “不会,他们不可能。”姜沅笃定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两个物种,有生殖隔离。” 蛇和狮子杂交只能生出不三不四的畸形儿,只有雄狮和雄狮交//配才能生出强健的幼崽。 袁来听不懂姜沅的话。在他的认知里,亲人之间的爱是最不可信任的东西,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他们组建了新的家庭,自己就不算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了,所以他不理解姜沅对姜引港的感情。 下课了,人没走完,姜沅把笔和本子囫囵塞进书包里,准备回家。袁来伸了个懒腰,从桌子底下抱起篮球跟着姜沅一起走出教室,然后在楼梯口叫住他:“哎——沅儿——” “怎么了?” “下周三我生日,准备在‘冷水银’弄,你早点过来。” 姜沅点头,“没问题。”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还记着上次被偷窥的事,本能地往周围看了看,没想到一转头,他就和马路对面的一个人撞上了视线。 他不太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最近一直盯着他的人,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样子,身材佝偻,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一直长到了眼睛下面,在一群青春肆意的大学生中间显得十分突兀。姜沅正准备拿出手机拍下来,绿灯亮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走过来,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耳边响起了几声“嘀嘀”,姜沅回过神来,看见姜引港的车停在自己面前。 “爸爸,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上车之后姜沅还在向车外张望,“我有点害怕。” “看清楚是谁了吗?” “没有,人太多了,而且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跟着我。” “以后我每天都来接你,晚了的话你先在学校里待一会,等我来了再出来。”姜引港扭头看了一眼后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