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爸爸、爸爸,在他心里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小孩在最初学说话的时候都会发出这两个最简单的音节,俏皮的、撒娇的、哭闹的或者怒喊的,别的孩子不能随时叫出这个威严的称呼,他却上下嘴皮一碰就可以叫出来。印象中爸爸送过他很多礼物,红色绿色的玻璃珠啦,小狗抱枕啦,会唱歌的旋转木马啦,什么什么都有,他都小心翼翼的锁在了一个木头箱子里。关系是屏障吗,父爱的一百万种表达方式,上下嘴皮一碰,他想,除了可以叫爸爸,也可以接吻。 姜沅记不太清小时候是怎么和姜引港相处的了,寒假、暑假,那时候他还在上幼儿园,对假期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只记得姜引港要过好长时间才能回来一次,陪他和奶奶待好长时间,然后再走,他再等,他再回来。小学的时候第一次写作文,,他写“我的爸爸好像太阳”,心里却想不起来爸爸长什么样子,姜沅感觉姜引港好像那种老式照明灯,围绕着数以千计的飞虫和尘埃,无辜的透明翅膀在灯光底下变成雪花往下落,稍微离得近一点就要被烫死。他闭上眼睛,明天是圣诞节了,睁开眼睛之后可以看到爸爸吗,很久都没有见面了,他会喜欢我吗,他会喜欢我的吧。 “小时候从一小家属楼到新阳步行街那条路挺乱,都是招待所和发廊,我奶奶每次带我去学轮滑的时候都要经过那条路,她不让我往那看,因为我是小孩。”姜沅从架子上拿了瓶冰啤酒,袁莱帮他起开,他接过来对瓶喝了口,“我长大之后那边就被整顿了,只剩惠南招待所还在,我到现在还记得老板娘长什么样子,穿着红色凉拖鞋,好像永远也不会老。” “你说,”姜沅仰头靠在椅背上,“我爸去过吗?” “我不知道。” 姜沅把头往左歪了一下,一条腿屈起来搭在椅子上,两眼放空,有点醉,过了好久才灌了第二口,“我要问问他,我要问问他有没有背着我去惠南招待所。” 这几句话进到袁莱的耳朵里感觉很新鲜,毫不遮掩的,不像爸爸和儿子。至少袁莱不敢这么审问他爸。 姜沅看上去是真喝醉了,后面又说了几句话,袁莱听不清楚。饭店里的人逐渐变少了,他站起来,拉起姜沅的一条胳膊,“沅儿,起来了,你得回家了。” “啊,可是我爸爸还没来接我。” 后来姜沅也没有走进过惠南招待所,他总是会忘记很多事,小的时候他在日记里写“以后要去和惠南招待所的阿姨说几句话”,现在看着日记也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要写,忘记的很多,但也有许多疑问留着,比如他还能想起来那场梦,挣扎不出,手指僵硬,陷落的海洋和烧死的鲸鱼,鲸鱼肚子里的螺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