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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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裴初到京城,见识了这繁华,方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那种贫苦,方圆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才不是他最终的归宿。 他因缘巧合得了这机会进国子监,从今往后,他要在这里扎根生存。 出人头地,他要,权势地位,他也要。 他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总想着要留下来,却不知要历经多少苦难。 国子学里,因着帝王政策开放,今年允许平民与贵族子弟同窗共学。 话是这样说,可那些贵族子弟平日与他们平民素日见不着,一面高墙围起来,两个天地。 宋裴无亲无故,又假冒自己的哥哥入学,家里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宽裕,他只能自力更生。 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那刻意增肥的体重逐渐消瘦下来,恢复原本清秀的面容。 初到京城,宋裴一直低调行事,得空了去外边做些散活儿。 考虑到有的平民学子家里困难,少部分可不住学舍,宋裴就一直在一家低级的春楼里当小厮,因为识字,他服务的客人大多还算有点身份儿,偶尔能拿到一些赏银。 靠着这些钱勉强度过了一点时间,放假了也来春楼打杂,长的好看又嘴甜,还会认字儿,老板也很待见他。 任凭他低调行事,也会遭收到排挤和欺凌。 他被人举报流连春楼,差点被开除学籍。 被逼无奈的宋裴只好忍痛放弃了这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再三跪地求饶,把所有的钱都拿去贿赂那位学官,面勉强保住自己的学籍。 那老板深知宋裴为人,突然来找了宋裴,他愿意私底下扶持宋裴一把。 反正花不了几个钱,若他出人头地了,自己的好处少不了。 得亏了这位老板,宋裴得以在京城活下来,此后他发达了,也没忘记照佛这位恩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 宋裴吃过苦头方才明白,一味的低调做人,只会人人可欺,他刻苦学习,出尽风头,受尽冷言冷语,这才以最优学子的身份成为贵族子弟的搭档。 上面的意思好像要贵族子弟与贫寒子弟作为搭档,一起共学,其目的也是为了激励贵族子弟的好胜心,不要一味的醉生梦死。 也有用贫寒子弟作为踏脚石,让贵族子弟觉醒自己的好学心罢了。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搭档是他们平日最看不起的贫寒子弟,平白无故跟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更优于他们,如何能忍? 贵族子弟之前未曾接触过,只存在幻想之中,当他知道这群贵族少爷们的生活后,心里震撼可想而知。 宋裴不想做踏脚石,他甚至想挤入贵族阶层。 然而处处碰壁,让他心灰意冷。 不是图他长的好看,想将他收为男宠,就是嘲讽他乡下泥腿子。 没有一个真正看见他的才华。 只是打了一架,宋裴没想过会招惹到王孙。 贵族阶层的学子都是家里当官儿的,有钱有势,但也不敢闹得太过,毕竟是国子学,还有朝堂的人盯着呢,万一那家要升官了,查到家风如此不严,定要告吹,所以大多数学子闹过就罢,不敢太放肆。 可凡事有例外,阶层等级森严,总有驾凌规则之上的存在。 王孙子弟那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大官的儿子,弄死他再容易不过。 他被欺负得狠了,打了一场架,无意瞧见一个漂亮的少年笑吟吟的盯着他。 宋裴那时候最讨厌这种看戏的贵族少爷,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只好冷漠的别过眼去。 却不知道这一眼,带来真正的灾难。 宋裴哪里知道那是天子御弟,瑞王,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也就过几日的事。 他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寸步难行的宋裴绝望到想要卖身求荣。 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瑞王的橄榄枝。 普通官宦子弟他还能应付过去,实在不想与王孙牵扯上关系。 贵族从来都是没把人命当一回事,这一点,他已经深有体会。 但他还是阴差阳错的被人算计了一遭。 他差一点就死了。 就差那么一点。 对死亡充满恐惧的宋裴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太疼了,身上的人像野兽一样,粗暴又蛮横。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丧失了自由,知道自己成了太子的人,这让宋裴久久不能回神。 泥腿子宋裴恍恍惚惚。 太子啊,未来的国君,若是攀附这跟高枝,以后就算人老枯黄了,只要他把握好分寸,干到晚年高老还乡……也不是不行。 往日里国子学里的那些欺凌和苦楚造就了机会,傻子才不抓住机会。 斥巨资买了好多龙阳图,发誓好好用身体勾引太子。 他有致命的身体缺陷,但是利用好了,能为他求一线生机。 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总要去做出改变,才能换取不一样的结果。 他唯一一次冒险,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宋裴抓住了机会,再也不想放手,那瑞王伸过来的橄榄枝都被他无视。 “宋裴,你在想什么?” 宋裴想到自己第一次冒险的结果,面对太子的询问,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臣很幸运。” 太子闻言,眉头微挑,难得有兴致,“哦?你不久才被孤罚了一顿,幸在何处?” 宋裴正跪在地上,俯在太子的膝头,任他抚摸自己的发顶,他不敢撒谎,只乖乖道,“幸太子垂青。”幸他抓住了机会。 太子很好,宋裴做错了什么,都会被太子一一耐心敲打指点,他也没有奇奇怪怪的性癖,很好伺候。 动心并非宋裴管不住自己。 太子对他太好了。 好到宋裴心生妄想。 他会教宋裴为人处世,教他怎么玩弄权术,会抱着宋裴教他练字,会低头回应他的情不自禁,吻在一起。 阴谋阳谋,一路闯过来,那颗心就丢了。 又因为那个人太好了,以至于宋裴回过神来,误以为太子对他也有几分情爱。 他豁出去为这个人饮下毒药,九死一生的活下来,却听到那番话,他站在门外,亲耳听到那人说。 “待若腻了,便送与你,宋裴于孤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 仓惶的跑掉,却忽略了门内其实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 司空祈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手握着椅把,根根攥紧。 那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代价。 如果不是他的放纵,不是他的情不自禁,怎么会让他父皇看出来。 他不是不懂,他玩弄权术,最懂用感情用利益去牵制人心。 怎么会不懂他对宋裴的心思。 可就是因为他的不自持,才会让他的父皇抓住他的弱点,给予痛击。 他给他设局,一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一个是宋裴的命,他要司空祈自己做选择。 宋裴在他犹豫的时候,帮他做了决定。 他喝下了那被毒酒。 那是他此生最无力的时刻。 宋裴九死一生的活下来,是他唯一的幸运。 这是他父皇教给他的第一课。 他护不住宋裴。 司空祈铭记于心。 他再也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心意放纵。 再等一等,宋裴。 等到孤能护住你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孤会保护你。 这笔账他一直都记得,昔年后他用一样的手法让皇帝痛失所爱,而且是死在皇帝的猜忌之下。 他比他父皇还要狠。 他一直贯彻帝王之道走下去。 那个位置如此冰冷,他若不比那东西更冰冷,更无坚不推,他拿什么护住宋裴。 可是等到他能给予宋裴一切的时候, 司空祈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回不到他们少年的情谊。 宋裴的变心,在预料之外,又在预料之内。 他将宋裴变成一把刀,把他推在浪口风尖,要他陪着自己往前走。 宋裴是男人,他不是菟丝花,过于庇护,只会让他脆弱不堪,唯有逼着他成长,才能跟自己站在权利巅峰,当得起风雨,也受的住彩虹。 可当天下归一,他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用尽各种方法,都不能挽回宋裴的心。 少年的宋裴,脸上还有真心实意的笑容,眼里亮晶晶的,充满崇拜与爱慕,他穿着一身圆领袍,羞涩又开朗的缠在他身边。 “殿下。”这是少年宋裴。 “殿下……”这是成年后的宋裴。 “殿下。”这是……心如死灰的宋裴。 声声呼唤,都是他们回不去的曾经。 司空祈眼睁睁看着宋裴站在原地,不肯上前,他都走了一千步一万步,宋裴都不能再往前一步。 无论做什么这个人永远在他身后,司空祈正因这一点,才敢从不回头看过去。 可也因为他的不回头,丢了他的宋裴。 待回头时,物是人非。 冷风吹过,窗外的梨花白吹进殿内,落在铺桌上。 橘子还是抱着大老鼠睡在桌案上,小肚子起起伏伏,呼噜作响。 司空祈一手撑着头假寐,闭目养神,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神色有些恍惚,只是一时累了,休息片刻,竟梦回旧事,想起过去。 平日里批阅奏章的桌案上,并无奏章,而是一副风景图。 只一眼看去,是一副山水画作,然而花丛密林里,有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背影。 不知相貌,却也看得出是个少年,少年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穿红衣降袍的少年。 一玄一红,背影亲昵。 司空祈看着那幅画,沉默寂静。 这是十八岁那一年,他第一次陪着宋裴过生辰,宋裴缠着他去放天灯,他们站在隐蔽的角落,被一个书生偶然看见,觉得有趣,当既作画,挂在集市上卖,被四处盯梢的影卫发现,买了下来。 那对背影并不显眼,更重山水的着墨,粗心大意的人粗略一看,也不会发现那双背影。 他光明正大的将这副画挂在自己的寝宫,宋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副画,亦不知画里的一双背影是他们少年模样。 画像不小心被宋裴划破了,一开始他还紧张这副画是不是名家之作,价值连城,看了下落款,不是名家,心安理得的把这画拿下来,随便找了一幅画,李代桃僵挂上去。 司空祈一进来就发现画不对。 他亲自将宋裴藏起来的画找了出来,发现那划口,心痛得滴血。 因为时间很久了,画像泛黄,司空祈除了政治,什么都不行,但也有优点,书法和画作还算出众,便亲自修补。 这是个细工活儿,很费神,司空祈那么忙,还是抽出空来修补,补到一半就睡着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如果宋裴愿意回忆过去,不难发现,他们曾经真的相爱过。 那不曾点破,彼此心悦的过去。 短暂,却很真实。 他将画像挂回去,看着修补好的那背影,宋裴划破的位置,恰恰就是那对少年。 回不去的少年,回不去的曾经,有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能做的,就是保存好这副画,挽留住他们曾经相爱过的瞬间。 二十年光阴如梭,画得那年林间过,少年眼波风流无限,更与何人说。 这副画,已然成了他永远的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