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支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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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佳看着手上的移动终端,上面显示:“响铃45秒 未接通”。 他滑动拇指向上翻,荧光色的通话记录如同一列承载冰凉事实的电子列车。它啸面而过,小怪物精致而艳绝的皮囊被一层层剥开,露出它空无一物的内腔。 “1分钟前 梦医生 响铃45秒 未接通” “昨天 梦医生 响铃2秒 未接通” ...... “2055/8/13 梦医生 响铃2秒 未接通” “2055/8/12 梦医生 响铃1秒 未接通” “2055/8/12 梦医生 响铃3秒 未接通” ...... “2055/5/24 梦医生 响铃2秒 未接通” “2055/5/23 梦医生 响铃2秒 未接通” “2055/5/23 梦医生 响铃2秒 未接通” “2055/5/22 梦医生 响铃2秒 未接通” “2055/5/22 梦医生 通话47秒” 很好。陆佳在心里说:这样就好。 他把移动终端放到一边的扶手上,绕圈去解脏白色的缠手带,团一团扔进更衣间的垃圾桶。陆佳站起来,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条毛巾,去擦在肌rou上盘虬的汗雨。 移动终端一闪,陆佳抓起它就打开—— 是一条无关的简讯。手底下一个小子问:陆哥知不知道小锴哥要卖车? 他很快想起来,是那辆随手扔给王锴的超跑。 你可以送陆佳东西,他都会收,但不一定会礼尚往来。陆佳有时候也会送别人东西,那人不可以不收,而且收下后也不一定完全拥有支配权。 陆佳挤一下方正的眉宇,说给他开个合理的价钱。 但他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红头毛的小子正在太平街口的小吃摊算账。一天中收发了上千条简讯和通话,把他的脑子同一腔鲜血一起榨干了。他像那种长年累月盯着电子屏幕导致面部肌rou麻痹的人,织满血丝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核对着从早上累计到现在的汇款单。太阳虽尚未接触到地平线,却早已藏入高楼之后。这导致城市总没有昏黄的暖色,日落时仅剩钢筋水泥墙上一点点灰下去的冷。 小吃摊午市早过,夜市未开,几条长方形的桌凳中就王锴一个人。他正机械地往肚子里填碳水,陆佳的电话接到浮空的电子屏上。 “......陆哥。” “为什么要卖车?”陆佳说,“缺钱问我拿。” 王锴拿筷子的手放在以一层陈年厚油包浆的合成桌板上,他眼睛盯住汤碗里漂浮的清油,良久,才将筷子伸进去夹断几根面条。 “我想换钱,我想买梦医生。” 他声音平平地对陆佳说, “我想和他接吻。” 说完这句话,一阵酸楚终于浮上心头。就像三个月累积下的绝望需要一瞬间的崩溃来释放,靠击碎心脏往身体里打的麻醉剂,也在一整天后渐渐失效,痛觉回溯。王锴突然想起追根溯源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的熟悉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极端少见地提高了音量,可出乎王锴意料,他问的是: “你要钱买梦医生?” “啊?嗯,对......”随麻药退场登台的不止是屈辱、愤恨和嫉妒,还有日积月累下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畏惧。陆佳只一句话,就将王锴这三个月以来的浑浑噩噩一扫而空,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问道: “谁跟你说的?谁说花钱可以买梦医生?” 王锴同他说是梦医生自己。准确地说,王梦没有跟王锴说买他一晚需要花多少钱,他只是向前一步,站到几乎靠进王锴怀里的地方,面对这颗错愕的脑袋,伸出手指比个“四”。 然后又比出把“枪”。 八位数,四千万。他是真的很值钱。而且这笔买卖在王锴这冤大头这儿血赚,别人一次买他整个人,同样价格王锴只买他一个吻。 电话那头的陆佳好像在整理东西,虽然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但王锴还是敏锐地察觉出那份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焦虑。恐惧使他冷静,王锴想到了什么,这个念头就起了个头,但他很快不敢细想——可扬声器正在不断带出伴着急促脚步声的各种响动,王锴的汗流了下来,他听陆佳说: “他去那儿了?” 王锴嗓子痉挛,几乎失声: “迈特墨菲斯会所——” 他听到陆佳在一瞬间静止,时空停滞,电话那头传出死一样的寂静。 半秒,短波通讯给他带来的一声嗤笑。王锴的心脏已经不能跳动,它凉透了,现在血管里穿流的是冰块。他甚至没办法接收到这声轻笑中太过复杂的情绪。轻蔑,鄙视,自责,让原本岩浆喷发一样的暴怒瞬间可笑起来——陆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是什么表情?面部肌rou扭曲,让吐字都变得勉强——天知道他当初为什么选了这个傻子!cao他妈!!—— 他对王锴说: “你送他去柳和鸣那儿?” 这是处刑曲。 陆佳说来接他,王锴起身就走,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宝马,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他开车的手一样稳,只不过在六秒内就把时速加到了百公里!银色的闪电啸声而去,留下惊恐的人群和将在一小时后送往移动终端里的数十张罚单。 手腕上的通讯灯还闪着绿色,陆佳没有挂电话,王锴也不去挂,向彼此传递脚步声和汽笛声。 十几分钟后,陆佳开始说话了。他不可能消气,但没有时间了,很多事情无法重来。没时间重新制作,未达标甚至可以说是失败之作也只能按时按计划投入使用。还好在这之前他还有时间。他再不想修也得去修—— 他去摸迈巴赫的车门: “去年秋天,”他说,“是我第一次让你去接他。那天他接的‘活儿’是配合一对富家兄弟玩变态游戏。 “那对兄弟没什么,纨绔子弟而已,问题是他们家的大姐—— “她叫柯蜜,柯家一直是临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但柯蜜没有女承父业,她工作于国家经济发展规划局。 “她很能干,就是运气不太好。她两个弟弟有几次玩得动静太大,弄得她总是分心去擦屁股。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介绍了梦医生,反正她很大方地提前支付了‘酬金’——” 说到这里,陆佳一顿。最后一丝太阳光也已完全潜入地平线之下。黑夜降临,他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宝马车车灯。 陆佳停车,王锴从车里窜出来,陆佳坐上后座,王锴就踩上迈巴赫的油门。 他得以空出手处理铺满数个电子屏的请示,陆佳掏出手账本,继续说: “柯蜜发给他一封邮件,里面有一份节选过的企划书,是政府在下一个季度向国外采买稀有金属的计划表。这份文件在2055年一月到三月,价值市场上至少600只股票的涨跌——但这都不重要。” 陆佳抬眼,透过后视镜去看王锴,这个小鬼正全神贯注地在闹市区飙车,他一擦方向盘,避开以三百公里以上相对速度向他冲撞过来的车辆人群!迈巴赫将警笛声连同风一起飞抛至脑后—— 陆佳在一片斑驳的灯光里笑了: “你以为他是什么?上流社会的公妓?陆佳的情人?都不是—— “王梦是西南大区最大的情报贩子。” 皇帝不是拥有最多士兵的人,皇帝不是拥有最多黄金的人。皇帝是拥有最多秘密的人。 拥有最多士兵的是远戍千里边关的将军,拥有最多黄金的是手持国库钥匙的太监。他们凑在一起聚会,总不可能是想搞一场促进艺术与情感交流的文化沙龙。 谋权篡位?举兵造反?不不不,只是团结起来自保而已—— 都怪他知道的太多了。 “呦呵?”离酒桌最近的裸体男人伸手,将正在震动的移动终端拿起来。他才看一眼,就举过头顶向大家展示上边的名字—— “陆佳” 柳和鸣皱着眉,感觉身上的人突然浑身一紧,连同下面那个小洞一同紧起来。他沉醉地插了几口,还以为这差不多坏掉的小宝贝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他很快想起——他再也听不见任何秘密了。 “接接接!”哪个家伙不嫌事大,一边cao一边挥手示意,他笑着举起手上血淋淋的刀片喊话: “我们不像陆老板那么抠逼,大方着呢!——叫他来!给他腾位置!” 有人无比同意,在一屋子的爆笑中鼓起了掌。潮热,血腥,腐臭,黏浊......这个地处人类城市中心最金贵地段最上流奢侈的会所包间,它现在很像魔鬼产卵时的温床。它要孵化生产出最邪恶的事物,连圣人都会为之作呕。 他们独具匠心的柳老板缓缓地插着,另一根roubang也在以不同速度抽送。他享受地吸一口雪茄烟,提出了一个更好的方案: “啧,没水平。我跟你们说这种事要给姓陆的小子一个惊喜!Surprise懂吗?等会儿咱挑完了,剩下什么都给陆佳‘打包一份’送过去——嘿!我电话呢?我现在就叫助理挑个贵点的礼品盒!......” 在人群的哄笑中,响铃45秒的移动终端自动挂断了通讯。 柳和鸣把老朱压得他喘不过气儿的肥rou赶下去,新鲜空气就连同各种黏液呛进梦医生的气管。他剧烈咳嗽起来,黑眼罩下的小脸扑红。柳和鸣掐过这张冰雕玉凿的脸孔,最后一次细细端赏:没有比陆佳先把这小美人收入房中,他着实有些惋惜。不过好歹让他在最后玩了一次,啧啧啧......好像更可惜了。 没关系。柳和鸣亲一下梦医生的小脸蛋: 他会把这颗头永远收藏起来。 “柳爷挑好了?”柯意还在那拥挤的屁眼里动,柳老板射了,却不退出来。擦梦医生脚心的男人看他捧着那颗漂亮至极的脑袋不住地亲,便笑嘻嘻地调侃:“柳老板挑好了咱们也就不用客气了,我先说:这双腿可真是够漂亮的......” “你就一只jiba,就要两条腿,够贪啊,怪不得生意做这么大!” “哎别生气别生气,我只要他一只脚踝。” “那把左手给我吧。” “那我要......” ...... “我......”趴在二十万的贵妃椅上养屁股的何夕缓缓举手。别看他把头缩在胳膊里不敢看人,他脑子绝对有洞,连这间房里的人都有点忌惮这个神经病。两管子吗啡下去,他在那瓮声瓮气跟快死了一样,从骷髅堆里飘出几个字儿: “我想......要梦医生的......yinjing......” 说完胳膊又瘫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剂量太大,直接给他药死了。 剩下十三个人又讨论起来。他们分食人类如同在分食一块美味的蛋糕。他们果然大方,有谁赞他眼珠子漂亮,柳和鸣自愿“贡献”,要把两颗都完完整整地取出来,塞进已经被这些畜生cao烂了又灌满发臭jingye的直肠,亲手给陆佳送过去。 漂亮的头颅泡进福尔马林,用黑色蕾丝遮住眼洞上的伤疤,就又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柳和鸣低下头,想要最后去亲亲王梦发白的薄唇。他拧着梦医生的下巴,可这个原本应该已经报废的“人”,居然顺着他的手主动转过头,把嘴贴到柳和鸣耳边—— 它说: “谢谢。” 陆佳在极静中开口: “前面是国贸大厦,在正门口把我放下来。” 王锴不解,但还是在换挡时轻踩一下刹车。他目视前方,陆佳知道他在听。这个年轻人,他从刚才两人会合开始,就没有看陆佳一眼。陆佳几次从后视镜里观察:这双眼睛终于渐渐变成他期望的样子了。 它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它始终向前,好像漫长的赛车道上站着一个人,一个他耗费一生都会去寻的答案。 他坚定不移。 是时候了。陆佳对自己说。 他开口,对这个年轻的男人说: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八点前,一共有十三辆车陆续开进迈特墨菲斯的大门——它们都没有离开过。算上柳和鸣,这份十四人的名单已经在我手里了,我,要去为之后的事做准备。” 政治、金融乃至文化领域;集团公司,社会人脉,利益链条...... 今夜,西南大区的格局将会剧变。风,吹起来了。在海浪呼啸之前,他要修好坝与渔船。 “你,”陆佳说,“去救人。” 王锴抬头看陆佳!一片窄小的镜子里,是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浩浩大江川流不息,奔雷般的潮水在夜色下一浪一浪推涌向前。迈巴赫穿过横跨江面的大桥,吊索在他们身上投下一道一道均匀的光影。 明暗闪烁里,王锴看到陆佳的眼睛。 “陆哥——” “是的。”陆佳说。 是的?是他想的那样?王锴脑子过电一般:这一年的点点滴滴,所有零散的片面的,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贯通串联起来!陆佳的眼睛没有变,但王锴没办法再往后视镜里看——陆佳看到它又不知所措了——不可以! 陆佳盯住那双眼睛! 它受到了召唤。它的主人在颤抖中强迫其克服恐惧。它还是怀揣着害怕,但逐渐为激越的烈焰所取代! 很快的,王锴整个人平静下来,但他知道这火焰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暂时被藏于泰山之下,无需喜形于色,火自燃烧。 那双眼睛淡淡迎上后视镜里同样在沉默灼烧的双眼。 陆佳对他点一下头,从车门的隐藏空间内掏出一把勃朗宁半自动式手枪。 王锴接过去,向前看。 “杀了他们。”陆佳说。 “杀了他们。”王锴说。 柳和鸣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可能只是挣扎,可能是他自己耳鸣,也有可能,这只是一声轻盈的呻吟,因为它实在太弱小了,同他即将凋谢的生命一样轻若鸿羽。 但他伸出舌头,带着金属球的湿凉软rou就在柳和鸣耳垂上舔了一口。 柳和鸣坐了起来! 他低下头——他看到,这个残破不堪的人偶,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伤痕,碎rou,鲜血,淤红......丑恶的罪孽在他身上流淌,他们像魔鬼一样在他身上施加暴力,把他变成具象化的残忍,人类最变态的欲望在这具身体上展露无遗! 但他还是那样美丽。进入这个房间之前他是月亮下的雪,现在他是一杯刚刚温好的牛奶。他花一天时间,跳进地狱的岩浆里泡了个澡,是时候热乎乎地出浴了,梦医生牛奶色的脸颊上漾起一片红潮—— 它目不能视,只向不知道能看到的谁露出一个微笑。 柳和鸣汗毛倒竖,踉跄着要把这个东西从他身上扒下来!人群还以为柳老板等不及了,一个人上前,先切开了它的大腿根! “啊—” 空气里酿出一声极乐的甜yin。 所有人都愣住了。 突然,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有人打开自己的移动终端,就看了几秒钟,脸上的五官几乎挤到一起。已经顾不上体面,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发疯似的地套裤子!他抓紧时间怪叫了一句: “cao......陆佳在一分钟前突然开始疯狂收购我敌对公司的股票,我他妈——” 他没说完,通讯铃声接二连三地在包间内炸起!很快就把这里变成了筑满各类鸟巢的树林。 “喂?什么?陆佳——” “陆佳?” “你说陆佳他?——” ...... 说话声命令声怒喝声冷笑声叫骂声,各种声音充斥于屋内,它们糅杂在一起叫嚣膨胀!它的鼓膜被不断刺激,它听到这些嗡鸣中频繁出现的那两个字。柳和鸣接电话的时候,看到它还躺在他腿上笑—— 笑靥如花。柳和鸣发抖地: “喂?” 人群同时噤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迈特墨菲斯的东道主,连呼吸声都没有,只剩最开始穿衣服的那个人在扒门—— “陆佳的人已经到了,”柳和鸣对他们说。 郑悦睿轻呵赶快去下一个点,几个小伙子就挤眉弄眼冲他们的郑阿嗲打趣。 他只好收起笑,换上年轻时的姿态与神情。毛头小子们一个个蔫巴下去,缩着怕他,搞得他破功,忍不住去拍其中一个精壮的屁股。人高马大的年轻人在手里拿各种甩棍钢管与管制刀具,向下一个需要“清扫”的点进发。 出了门他们又队形涣散,生龙活虎。这群小子今晚很膨胀,都在心中感叹自己跟对了人。他们想象过,只是他们没想到这天会这么早到来。跨过一隔东西的江,不熟悉的地盘,熟悉的活儿也变得更加刺激。郑悦睿在西市区这家KTV的地毯上擦鞋底的血,他一边看移动终端里其他队伍发来的进度汇报,一边点起一只雪茄—— 他刚走上灯红酒绿又空无一人的大街,黑色的迈巴赫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他坐在车里。 虽然只有一瞬间,郑悦睿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就他一个人。 王锴没有看到他郑阿嗲,他直视前方,冲向迈特墨菲斯造价上百万却华而不实的大门——他冲过去,油门到底。见多识广的门卫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条件反射地伸手叫停! “砰!——” 王锴向前看,左手一枪打穿门卫的眉心。 枪响!然后是惊天动地的不知道什么声音。这间最高档的雅间再度慌乱起来,所有人都傻在原地,而在潜意识里他们其实是知道的!现在最应该干的事情就是撒腿就跑—— 但是他们没有。 金钱与权力重塑了他们的基因,长久凌驾众生之上的快感早给他们打下无法无天的思维钢印。所以这群猴子只是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陆佳......陆佳他敢?......” 是啊,陆佳他敢?陆佳他...... 这句话像是一枚手榴弹,将所谓的权力最上层世界炸个粉碎! 陆佳?陆佳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可是陆佳! 蚂蚁炸锅啦!他们抱头鼠窜!这个精致奢华的雅间几乎正在发生地震!这群人一个个向门外奔逃,他们?还不忘赶紧穿好自己请各国服装设计师定做的高档礼服?有的还要去拿名表雪茄和性玩具......狂乱的人群中只有柳和鸣,他还在低头看腿上那个“人”—— 它怎么还在笑啊? 梦医生从他们说要把它肢解了打包给他就开始乐了。品味甘美的回忆如饮甜酒,不不,这次更甚,它微醺着开始幻想:利器会穿过它的身体,就像它穿过名为“痛”的无止尽之海,并且它需要忍耐过早地修补自己,希望他们首先收割它的肢体而不是内脏,使他不会过早地......昏厥。 它想:那会是怎样一个场景?会不会有散落一地的四肢和肚肠?还是上演一出“正在进行时”?趁脖子上这玩意儿还在,它会苦苦央求他们:求求把它淋满鲜血的头颅就放在正对大门的酒桌之上—— 它几乎迫不及待想看他破门而入后的表情!他可千万要先把脑袋和心脏先拼起来,不然它可能看不见—— 它听到枪响,还有那声好像怪兽咆哮的巨响。它开始着急了:他已经来了!别!慢点,它还没被切开呢—— 快!快!它忍耐着浑身上下的剧痛翻身!它在色厉内荏的失禁男身上坐了起来——枪,又响了!它快速摸索,终于在地毯上找到了这把刀。砰!砰!砰!由远及近。弯腰期间牵连无数伤口再度撕裂,指甲缝里的银针几乎要钻入它的骨头!但这样的痛苦是极乐——它太享受了——它把手指插进大腿根那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搅动血rou让伤口不要这么快愈合! 它把刀塞进柳和鸣手里!它抓他手!随着枪声越来越近它越来越焦躁了——怎么?赶紧呀!!不是要把它切成一块一块的吗? 它把刀举到空中发问—— 刚才谁要它的腿? 王锴踢开门,看到一个破烂娃娃。 一个沾满jingye和血的破烂娃娃。 它还强抓着柳和鸣的手,柳和鸣极力远离,拔河一样掰它的手指。门一开他就胜利了,对方主动退出比赛,柳和鸣赢得了一颗子弹。 王锴看到它向枪声转头,寒光从手中掉落。 然后,它把头偏移一点点。 它对着一片漆黑轻喊: “陆佳!陆佳!” 王锴冲过去扯下他的眼罩! -一支烟- 王锴冲过去扯下他的眼罩,灰雾色的眼眸就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王锴注意到房间里还剩着一个没有弹孔的“人”,他后退两步,冲贵妃椅上趴着的尸体的天灵盖开了一枪。 梦医生看他开枪:出膛的子弹瞬间把脑浆烫熟了,热乎乎从血洞里流出来。他再看枪口:枪口弥漫出硝烟味,王锴整个人身上都是硝烟味。 王锴又朝他走过来,此时梦医生已经不去看他。他把王锴扯到他头顶上的黑色眼罩拉下来,重新遮住自己的双眼。此刻的他看上去非常放松,似乎已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好像你现在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所以王锴抱起这具完美无瑕的胴体,怀里的梦医生无比乖顺。他带他穿过尸山血海,随意打开一间门,走入打扫得一尘不染的休息室。太好了,隔间后面还有一张柔软的大床。 梦医生被放上去。虽然他身上挂满精斑和凝结成块的淤血,但就这么一段路的功夫,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王锴拿浴巾给他擦去污垢,他一动不动,任他清理。不一会儿,那浑身上下的皮肤就又是光洁如新的牛奶了。 王锴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用牙齿咬出指缝里的针,他也不过是抖一下。 他把那些人留在他身体里的脏东西也全部清理干净。 最后王锴想带他去洗澡,他再一次伸手去取他的眼罩,梦医生阻止了他。王锴没有强求,他给他逃避或者接受这一切的时间。他用那双大手抱住他抚摸他,并不断在他身上咬出一些细小的伤口,给予他安慰。 他进去,梦医生依旧乖顺。王锴这次做得又缓慢又绵长,最后一次射在他背上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 而梦医生始终一动不动,他那么乖。 很像一个死人。 王锴不能确认他是否睡着了,但左手边这具背对着自己的身体已经传出平稳的呼吸声。这个金玉打造的现代皇宫给每个房间都安上了极厚重的窗帘,以便它的客人在任何时刻都能获得安睡。王锴关上床头昏黄色的灯。 “啪。” 他在一片静谧中给自己打火。 而在仅仅相隔两个街区的市中心,在一片林立着现代文明最高建筑水平的高楼中,在偌大的顶层办公室里,在空旷的全景玻璃窗前,一个人站在那儿,眺望在地平线上相接的城市与天空。 他身处于一片灰蓝色的晨雾,取出烟盒里的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