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鳄鱼的眼泪
梁煜清就那么看着，渐渐的，周围的人们都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分明了，天地，世间，万事万物，此时都失了色彩，渐渐隐退，而这个苍白无力的世界里，唯有林宣逸，在他的眼前，他仿佛已经这样看了他很多年，也许从上辈子开始，他的视线，就不愿意离开这个人的身体。 那种深情，无言而喻。 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怎么判，判成什么罪，都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林宣逸，无论你是哪一个林宣逸，是我认识的那一个，还是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你就保持这样就好，反正我爱的，就是你，只是你这个人，你的这颗心。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啊。从梁煜清第一次与这个人对话的时候开始，他就爱上了这个人的眼神，也迷上了这个人的声音。 那个时候，天知道他有多高兴，高兴于自己最重视的东西，就在自己的眼前，那么近，那么近，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毫不费力气的触摸到。 的确，很累，太累了。他梁煜清是个情痴，这一生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爱情，可那个“爱情”，即使他那么那么的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如今就只有他，还紧抓着不忘。 短暂而又漫长的审讯就在梁煜清的失神中，结束了。 傻吗？不知道。他梁煜清不知道。他只是看着林宣逸，看着他不看自己一眼，看着他的身影，心情，百转千回。 什么才是爱？ 是不是经历了生死，才算是真的爱过？ 那么是不是自己死了，才可以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真心？ 林宣逸？是这样的吗？ 梁煜清其实一直都很想亲口问一问，也听听林宣逸亲口说一说，呵呵，他林宣逸有心吗？有吗？ 如果这里不是大堂，如果这个时刻不是审判的关键时刻，梁煜清一定会哈哈的大笑出来，然后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事实摆在眼前，无论他认与不认，交代与不交代，都是铁一般的事实，这个世界如果有神的存在，如果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失忆，也许，梁煜清就可以明目张胆的逃脱法律的制裁。不过，这个世上，没有神，至少活着的人，没有见过。 在林宣逸简短的结语之后，众人都紧张的等待着审判时刻的到来。当然了，看笑话的人，有之，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林宣逸是个清官，并非庸臣。 可是，世间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梁煜清与林宣逸的关系，知情的人，不算少数。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可以称之为“林青天”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要如何去判？亦或者？？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凡人？逃不脱感情的牵绊？ 当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林宣逸他想尽一切的方法，帮着梁煜清开脱，人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可以确定，林宣逸他，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有弱点，是人，就会感情用事。 可让大家意外的是，林宣逸这一次，还是让所有的人，见证了一下，什么叫做“铁面无私”。 林宣逸抬起了头，这是从刚刚开始提审的时候起，第一次抬起头，看着众人，他此时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再也找不出一丝难过和愧疚的痕迹。 他看着众人，眼里有所有的人，只除了那个人，梁煜清。 即使抬起了头，他也依然，不敢与他那纯粹的眼神碰撞。那眼神太过纯净，是他见过最纯粹的眼神，那眼神里什么都让人看得分明，什么心情，都那么的直率、那么的赤裸，让人在那里面，无地自容，无法可藏。 他怕，怕看到那里面，有着明显的审判。可笑的是，此时的他，却是真的要审判梁煜清的人。 他们之间怎么了？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们之间，永远是错位的，错位的感情，错位的感觉，错位的爱情，错位的…… 结束了，的确该结束了，他知道梁煜清是太累了，那么他呢？那个其实承受了所有的那个人，是他，是他林宣逸啊。这么多年，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平静过。每天都受着痛苦和悔恨的煎熬，他也累啊，该结束了，我的清，我的清啊…… 你的清？呵呵，梁煜清想笑，这个时候，他好像听到了林宣逸的心声，那种“心有灵犀”？？如今看来，多么好笑。那种“清江、拂柳、相伴、相栖”的日子，已经好似前生之事。 林宣逸啊林宣逸，你是真的无情，还是真的淡漠？我知道，你不是后者，可我也无法确定，你是不是前者。这个时候，你终于抬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当我没有看见吗？从刚刚开始，我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你的身影。 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我的双眼，明亮得像宝石，纯粹得如春水，可你忘了说，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很细很细的事情，比如你那一滴滴落下来的清泪，林宣逸，你能告诉我吗？那并不是“鳄鱼的眼泪”？ 告诉我好吗？告诉我！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肯看我？ 你怕什么？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我的逸啊！ 林宣逸整理了一下心情，表情无比的严肃，他对着下面的所有人，宣布了那个几乎毫无悬念的判决。 “梁煜清罪大恶极，虽本人一直不肯承认，也丝毫不想合作，但证据确凿，他致众多无辜生命含冤而死，不可饶恕，遂，判处斩立决，一个月后，法场问斩。退堂！” 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落了幕，像一场闹剧。 梁煜清被判死刑并不意外，他想要的效果就是这样，他就想着逼那个人来见自己，可让他失望了，他的林宣逸，果然，“与众不同”啊。哈哈哈……他就在心里笑出了眼泪。他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是梦吗？他需要时间，好好的整理，是该逼着自己醒过来了吧？ 就这样梁煜清再次被狱官送回了大牢，等着一个月后被问斩。 等梁煜清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打击，的确挺大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虽然他有那个心里准备，听到林宣逸亲口说出，还是难以接受。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看到的，如一场闹剧般的笑话，真的，很好笑。 他甚至连亲口问一声，‘林宣逸，你爱过我吗？’都没有机会办到。错过了，再次错过了，很久以前，他就曾经经历过这样类似的一幕。 他等了四年多，等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该说是自己可以真正的轻松了，还是该说自己到死的那一天，都还要继续的痛苦着死不瞑目？ 林宣逸！你够狠！你当初不辞而别，再不露面。 那一天，梁煜清想，那一天，三年前春日的某天下午，柳絮飘飞，本来很美的场景，却让梁煜清的心里更显悲凉，林宣逸走了。那日梁煜清像往常一样去林宣逸住的房间，也就是后来的“逸园”主屋，找他。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景像。 为什么？为什么前一晚，我们还缠绵悱恻，你还在我的怀里辗转翻腾，我们一起拥抱着冲向至高峰，可转眼一夜时间，却乾坤扭转。我醒来时，你已离去，我的身边，不再有你的温度，我找遍了整个梁府都不到你的踪迹，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无助吗？我甚至以为，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一场黄粱美梦。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我的心，早已经遗失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呢？你丢下了我！！我恨你！我恨你林宣逸！！ 可是，我也好爱你。 林宣逸。 为什么？对于那么爱你的一个人，你就可以那么绝？天上地下，你林宣逸都真的算是“太难得”，就这么“难得”的一个人，却让我爱到了失去自我的程度。 林宣逸，你狠，你好狠……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梁煜清每天都在等待着林宣逸“良心发现”，哪怕，只是来看自己最后一面，他梁煜清也觉得没有白活这么一场啊。真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死也甘愿了。 只是…… 就这样，在每天的期盼与失望中，梁煜清过了一个月，直到砍头的前一天，他才彻底的死了心。他的样子，日渐憔悴下去。那双世间最纯粹的双眼，也灰暗得如一潭死水。这个时候的梁煜清，活着，犹如死去。 让他，放弃了所有生的希望。 而与此同时的林宣逸呢？ 唉，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