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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有吧。”沈逸宁不知怎么回答,弯了嘴唇笑了一个,他唇色淡得发白,脸色也不太好,在日光灯下也没增加多少血色,眼睛还红着,整个人病恹恹的,显得比平时脆弱很多。

    他刚刚的“不舒服”的确是随口说的。顾时安性格的恶劣之处在于别人越不合他心意他便越来劲。言钧偏偏老老实实地撞在这个枪口上等着找教训。再怎么想,言钧好歹也真情实感地担心过他,他便随口找个理由赶他走了。

    这一点顾时安同样清楚。顾时安凝视他片刻,弯腰伸手,托着他大腿根,一只手搂住他侧腰,抱他坐在自己身边。

    今晚他跪的时间有些长,膝盖没有破皮,只是淤青连带肿块叠加在皮肤的样子也没有好上多少,看起来有些凄惨。

    顾时安似乎对医生游戏上瘾了,又从药箱里翻找出药酒,倒在医用棉花上朝膝盖涂上。酒精刺激微小创口的刺激和涂药施加的压力使得他不由得吃痛,眯着眼睛小小吸气。

    从沈逸宁的角度只能看到顾时安的发顶,背后毫无防备,脖颈微微弯着,姿态显得很专注,令这个场景从第三者角度看来显得有些温情,看不出顾时安几个小时前刚和周扬睡过。只是这份温情也不过是包裹在扭曲情感外的虚假糖衣罢了,酝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这个视角对沈逸宁来说不常有。他长得比顾时安矮了不少,面对他时也早就习惯低头视线放低的姿态,令此时他觉得有些微的新奇。

    终于结束手上的活,顾时安收拾好药箱合上盖子后直起身,对上他眼睛。沈逸宁愣一愣,笑了一个:“您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愈加摸不准顾时安的脾气。顾时安是个功利性很强的人,他有温厚得体的姿态,但那是摆出来对工作伙伴或者其他情人的,表面情分做得周到,不计较琐碎得失,以此维持他所谓的“好名声”。可是对于一个予求予取的生活必需品,只要听话好用就行了,用体贴温柔来哄骗人也没有什么意义。

    顾时安伸手揉了揉他刘海:“确实不错。看你这一副软弱得很,却又什么都想保护的样子,很有意思。”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幅样子,明明都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却也还是准备去拯救别人,愚蠢又可笑。

    “哪有那么伟大。”沈逸宁苦笑,“只是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一股脑子撞上来的态度很烦人,不想再见到罢了。”

    “虚伪。”顾时安随手扇了他一耳光,另一半边脸红印浮现。沈逸宁怔了几秒,抬头将侧脸偏到他手心,整个人多了几分可以随意揉捏的脆弱感。

    “今天不打你,别赶着犯贱。”顾时安按住他肩胛推开他,说。

    听了这话沈逸宁自然不会自讨没趣,闭嘴挺身坐直,有些茫然。顾时安站起身,从门口悬挂的外套兜里摸索出沈逸宁从前台带来的温度计,拆开包装盒,放在他唇边。

    沈逸宁张口含住,让前端探头抵达舌根。电子铃声轻微地响了,37.5度,较正常口腔温度偏高,但没到低烧的地步。

    顾时安抽出温度计扔到茶几上,抱他上床,贴心地给他掖好被子,作足一个情人的本分。沈逸宁也乐意做一个听话又温顺的“病人”,看他不带情绪的眼眸凑近他,堪称认真地打量自己,低头亲上他嘴唇。

    他一晚上没喝水,又在夜风里待了挺久,唇瓣干裂起皮,令顾时安亲吻时,触碰处的皮肤被刮得有些痒,像是被猫轻轻挠了一般。

    “晚安,很快要见你父亲了,得养好身子。”顾时安在他耳边低声说,见他骤然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顾时安轻声笑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沈逸宁低低开口。

    “明知故问有意思吗?”顾时安哂笑,带着玩味的目光打量他,“你最近很乖,所以我可以不计较你今天的出格……那么,你要怎么办呢?”

    沈逸宁深呼吸几口,有些无力,自嘲说:“我又能做什么呢?只是以后,我能不能……走了?”

    他真的很累,累得他不愿再将多余的情绪分给其他人,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不想理会。反正他的存在本身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说呢?”顾时安不再看他,脱下上衣在他身边躺下,拿一个枕头塞在他手里,“睡吧,别想那些蠢事。”

    沈逸宁已经累极,不出声地嘟囔几句后,就蜷在被子里闭眼沉睡。

    顾时安打开手机,楚畔在电话挂断后,又给他微信发过来几张照片,从港口拍的,光线昏暗,依稀可以看出船上货物被贴上安检通过的标志。

    他想了想,给周扬发了句感谢。虽说是交易,可是他毕竟也不打折扣地办成了,这句“感谢”确实也不是敷衍。

    沈逸宁累了,他也累了。因为他而停摆几年的事终究还是要做完。而一切结束后,再慢慢把这一段早就脱轨的关系再拨回自己的秩序内。顾时安低头看他身边早已经熟睡的人。

    他从小到大变了很多,只是睡姿一直没变,喜欢抱着个什么东西缩着身子睡,一晚上也不动,只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在延续。他知道这个人早就自溺于自我厌弃和绝望里,谁也拉不上来。言钧可怜他,想着从自己手里救出这个家伙。可是分明禁锢沈逸宁的不是他,而正是沈逸宁自己。

    沈逸宁根本走不出去,也无处可去。所以他只能跟着自己走,哪怕路的尽头是深渊,他也得跟着自己走进去。

    这是他的东西。

    周扬收到顾时安发给他的消息后扫了一眼,便熄屏,不耐地听着父亲的念叨。

    他将自家叔叔叩下的东西强行用本家父亲的名义过关了。叔叔对他不能怎样,早就放权的父亲却半夜把他叫来宅子呵斥他最近的出格行为。

    “你看看你办的还是人事吗?平时一天到晚的不着地,不管家事也就算了,为了个外人,倒和自己亲叔叔起内讧了?”周父被这个小儿子气得哮喘都快发了,“姓顾那小子给你使了什么药让你胳膊肘往外拐?他那种吃rou不吐骨头的坏茬你倒是倒贴得厉害!”

    周扬见父亲骂得愈加过分,掏掏耳朵后理直气壮说:“小叔叔硬赶着去掺和顾时安的事儿,把人家到手的仇人给护得实实的,你以为他不知道么?我这么做无非也是摆明我们家割席的态度罢了,您一天到晚气什么啊?”

    周父气短,喘了好几口气后才缓过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个家迟早得毁在你们手里!”

    “圆缺有时都是命数,您一天到晚念佛,就想开点呗。”周扬露齿满不在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