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断了吧
华沙大学作为联邦数一数二的生物医学类院校，实践任务也非常多。 这个月亮岛采集项目便是其中之一，学院规定，生物院研一学生必须全部参加。 月亮岛在叫月亮岛之前，名字是LM－135。 这是处于08区一个联邦旗下的病毒研究基地，荒废了的。 二十三年前，因为实验室事故，病毒泄露，整个岛上的实验人员紧急撤退，实验室被关停封闭，由于实验数据的损坏与实验人员的死亡，项目也被搁置。 二十多年过去后，这里成为了一座荒岛，树木茂盛，郁郁葱葱，野生动物环绕，颇有一番天堂的意味。 但没有人会选择登岛，岛上大多数动物都携带四五种以上的病毒，而病毒与病毒结合，会滋生什么新型病菌，谁也说不准。 久而久之，人们只能在卫星地图上看着它酷似月亮的形状，叫一句月亮岛。 华沙大学生物系组织了全体研一学生，派了一艘重型游轮，准备登岛探索。 登岛的日子定在一个雾气腾腾的夜晚。 19区的夜晚很冷，太阳没有出现，天阴沉沉的，天气预报不断重复着大雾黄色预警。 他们从19区东岸的萨克港口集合。 萨克港口是联邦大型的工业区出口港口之一，这里灯火通明，集装箱罗列的整整齐齐，被起重机吊起，井然有序的摆放着，没有任何一丝草木，四周都是钢铁的气息。 游轮在港口停放着，夜色中的钢铁巨兽已经发动，探照灯穿过厚重的雾气，朦胧的打在金属地面，发动机在空气中撕扯着低沉的轰鸣。 陵游登上游轮，登记身份后，在大厅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灰色的大雾笼罩着苍穹，像羊毛团一般把他们裹挟在其中，窗外什么也看不见。 大厅内亮着灯，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了。 除了迎新晚会，生物院的同学们其实并没有集体见过面，大部分同学都根据导师集体抱团，虽然会有一些课交汇在一起上，也都是不认识的脸。 陵游环视了一周，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也没有看见程余，只有同导师的另一个Omega是个熟面孔。 看见陵游盯着自己，对方冷哼一声，偏过了头。 陵游并不介意，回赠了一个甜腻的笑容，然后拿了杯子去角落接水。 大厅声音嘈杂，斜后方几个聚集的人嘀咕声传进他的耳朵。 “小公主？！”一个惊讶的女声说，“他真的在读研哎，我刚刚看见他了。” “对啊！除了陆澜舟和系花，小公主也在。”一个稍微低沉一些的声音回答，“我们生物系真的是集齐学校一半名人了。” 陵游这才想起，活动是整个生物系的，陆澜舟当然也会在。 “你应该说，小公主一个人就集齐我们学校一半的名人了吧，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小公主还和医学院的林朗上过床，就那个暴发户，胸比脑子还大的那个，还是林朗自己说的。” 几个人说着，又发出一些悉悉索索地笑声。 随后笑声里的一员小声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小公主好像也挺可怜吗，无父无母的，一个人在华大读书就算了，现在我们还在这里编排他，是不是不太好？” “是啊，研究生他总不可能是走后门进来的吧。”最开始惊讶女声也附和。 聊天开始转向另一个怜爱弱者的奇怪氛围。 陵游面色如常，端着水神色自如地回了位置。 大厅的人多了许多，程余也已经来了，站在大厅中央，和一堆他不认识的同学说话。 陵游喝了一口水，盯着甲板上忽明忽暗的探照灯神游。 一阵暗影投过来，遮住了陵游眼前的光，陵游抬起头，看见陆澜舟在他旁边坐下。 陆澜舟黑发，黑色外套，随意地背了一个包，在游轮大厅昏暗的节能灯里，气质卓越突出，存在感特别强。 “嗨。”陆澜舟说，身体靠在椅背上稍稍往后仰，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和脖颈，去看陵游腺体的位置，“你好点了没？” “我没事。”陵游缩了缩脖子，他是被陆澜舟信息素勾引到被迫发情的，发情期与陆澜舟同步。陆澜舟现在都没事了，他当然也没问题。 又像想到了什么，他问陆澜舟：“我ID卡是不是掉在你那里了？” 陆澜舟摇摇头：“不清楚，我回去帮你找找。” 对话简洁而没头没尾。 很快旁边有不认识的男生过来与陆澜舟说话，他看起来没有不耐烦，但也不专心，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肘搭在椅背，指尖轻敲，慢慢地同眼前的人说话，语调依旧低沉而温柔。 大家没在大厅寒暄多久，人群便安静下来，指导教授林媛，以及林教授后面一男一女两个助手，依次贯入。 女助手叫姿然，短发，干练，看起来像个研究员之类的。 男助手王望是个胖胖的秃头男士，华沙大学生物博士。 林媛教授发言短暂而精辟，自我介绍后，三言两语便交代了整个采集过程。 四人一组，以游轮作为移动实验室据点，大家自行组队，在月亮岛停留四天，要采集的样本类别以组为单位抽取。 程余从陆澜舟进来游轮的那一刻就看见他了。 那天他给陆澜舟打电话，意外得到了有喜欢的人的答案，有一瞬间，程余决定放弃陆澜舟。 但现在，程余看着面前的陆澜舟，他依旧那么耀眼，明明是潋滟的眼眸，却因为身上清冷克制的气质显得不可触碰起来，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耐心地与其他同学说话，笑意温柔。 他决定再试试。 “陆哥哥，那个……我可以和你一队吗？”程余说着向陆澜舟走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陆澜舟身边的陵游。 ——他之前说过帮陵游一把，和他一队的。 陵游也看向了他。 程余的天人交战只有一瞬，然后坚定地走向了陆澜舟。 爱情并不总是要求人道德的，况且陵游也没有答应和我一队。程余想。 陵游左右转了转头，离他比较近的，刚刚还为他感到可怜的两个同学迅速跑开，光速和别人完成组队。 他听见程余在邀请陆澜舟。 林教授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荡过来：“禁止alpha抱团组队！你们分散开。” 虽然Omega在很多场合都是受欢迎的性别，但对于难度过大、与奖学金挂钩，且是体力活占很大一部分的野外研究生实验课程，情况就截然相反了。 陆澜舟对程余的组队邀请点了点头，随后答应了另一个身边最近的同学，对第三个邀请他的人礼貌拒绝道：“抱歉，我们的人已经满了。” 程余疑惑，却也开始帮着拒绝，他对着身边站起来的陵游道：“不好意思啊陵游，我们满员了。” 陵游对程余笑了笑算是招呼，也无意认真履行和他待一个组的承诺，正转头要走，不料陆澜舟一把拽住了他，对程余说：“就是他，我们人齐了。” 空气沉寂了两秒。 程余露出一个震惊到扭曲的表情。 把小组名单交上去之后，一行人领到物资，得到了一个房间密码，以及一串实验采集样本类目。 游轮很大，但多数地方改成了实验室与药剂存放室，每个小组只能分到一间很小的房间。房间比他们想象的小了很多，只有两张床，一个小小的盥洗室，与一张小桌子。 同他们一组的另一个人名叫许颜嘉，是个beta女生，带着厚厚的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是学霸，别来惹我”的气质。 此刻，学霸许颜嘉把背上的背包放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我也是。”程余附和。 “这位帅哥肯定也不习惯。”许颜嘉看着陆澜舟说，然后飞快给出方案，“这样吧，加上航行时间，我们一共要在这个房间相处六天，每个人睡三天床，睡三天地铺，你们接受吗？” 大家惊叹于学霸的行动力，也对此毫无异议。 得到肯定答案后，许颜嘉唤醒房间的AI，指挥AI把两张床和桌子移位，堪堪留下了两个能放地铺的空间。 大家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东西，放置物品。 陵游第一天被分配睡地铺，此刻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对着大家扬了扬：“我出去一下。” 夜已经深了，游轮将在公海行驶一整夜，直到明天早上，在月亮岛靠岸。 船已经驶入一片浓雾之中，外面看不见任何灯光，远离城市，没有灯，脚下海水漆黑如墨。 海浪拍打着船身，走廊上能听见大厅传来的，学生与教授争执的声音： “换组？换什么组？别的小组就没有alpha了吗？还怎么睡？闭着眼睛睡啊！你们二十几岁的人了，下半身都管不住吗？需要像未成年一样给你们脖子上套个隔离环吗？发情了没有抑制剂吗？没有买的话助手那边带了，管够……” 陵游没有理会，穿过大厅外的走廊，走向三楼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直到听不见大厅争执的地方。 陵游不太喜欢这样寂静又黑暗的晚上，天太黑了，海洋也是，令人分不清边界，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到黑暗里去。 香烟在甲板上发出微弱的星光，把黑夜烫了个小洞。 陆澜舟跟上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年轻的Omega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香烟，没有抽，只是虚虚夹着，把他笼罩在一片烟雾里。 他就那样寂静的站在黑夜里，一身懵懂，满目疮痍。 没有谄媚，也没有他以往那些假笑，此时陵游的样子，更接近于他的原本面目。 不是与他人说话时那种柔弱、怯懦的天真脸庞； 没有娇嗔做作的微笑，或是一副防备的样子； 卸去了那些面孔的陵游，冷漠又疏离，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感与气质。 “陆澜舟。” 发现他来了，陵游偏了偏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 “上次是不是真的咬疼你了？”陆澜舟走到他面前，问他。 “不要紧，”陵游说，“我们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