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跪下，道歉。

    凌若晓还想再多关心一下潘落，就听身边的洛少阳轻声问道“殿下，这便是您开的酒楼？”

    “嗯，是啊！”凌若晓注意力马上被引开，她举目仰望面前这座装修完工的新店面。

    脚下的砖阶延至槛墙的拼砖均是统一洁白的色调。

    绣着云纹的紫红木柱牢牢扎在柱础石墩上，其粗壮将整座酒楼都支撑得稳稳当当。

    与木柱颜色相应的紫红墙漆在阳光照射下还泛着鲜亮的光芒。

    找专人定制的牌匾因为还未开业，虽说是挂在门框顶端正中央，但还被红布牢牢遮着，期待着见到开业当天的太阳。

    “是五层楼吗？”洛少阳微微诧异，这在整片锦兰道上都能称作是高了。

    “嗯，装修时特意吩咐工人再垒高两层的”凌若晓小手叉腰“我甚至还觉得五层不够呢！”

    洛少阳笑了“殿下很有信心”

    “那当然！”

    这些日来的大动干戈，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每当人们路过此处时，皆会向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

    有人猜测是烟夕客栈倒闭，老板卷铺盖搬走了，换成新店主，也有人说这是烟夕客栈在翻修准备玩个大的。

    很可惜，都只猜对了一半。

    酒楼迎客的正门目前还死死关着，凌若晓便准备带着洛少阳和潘落从酒楼背面的后门进去。

    她正要迈步，就看见街对面的千香饭堂里走出熟悉的身影。

    是范朝云，他正与几位闺中男蜜一同说说笑笑地从饭堂门内走出，闲庭信步，倩影悠然。

    洛少阳也看见了那人，他脸色骤变，一想起殿下以前对那人的殷勤，他愈发不安地咬紧唇，怎么会这么巧……

    但兴许是察觉到什么，范朝云聊着聊着也偏头朝这边看来，洛少阳见状连忙出声想引开殿下的视线“殿……”

    但其实并不需要他提醒，凌若晓只是朝那儿轻飘飘瞄了一眼便回头对他道“别愣着了，快进去吧，带你尝尝咱们家的手艺”

    她完全没有在意，看范朝云的眼神和看到路人无异。

    洛少阳忐忑的心渐渐放回原位，他在心底大大松了口气，点头轻声道“好”

    然而很多时候，即便你不去自找麻烦，也会有麻烦主动找上门。

    “若晓殿下？”范朝云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

    范朝云这几天可以说是很烦躁，自从那天在皇宫里听若晓殿下说不会再纠缠于他之后，他心里没有任何轻松下来的感觉，反而是愈发想再去见她一面问问清楚。

    可出于矜持，他没有主动去寻她，只是在等，他不相信凌若晓是说放下就会放下的人。

    她一定会耐不住再来找他的，到时候他还可以借机嘲讽一顿，笑她说这是什么新手段，这样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但这么多天等下来，范朝云还真的没有听说七皇女殿下来登门拜访的事情，他甚至有主动问家里的侍者她是否有来过，侍者都是摇头。

    难道说今天终于是忍不住了吗？

    假装偶遇？这是多俗套的伎俩？

    原本范朝云都想好了怎么嘲讽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凌若晓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她居然无视他？！

    范朝云心底发慌，让他不由自主就出声叫住她。

    他从未怀疑过是凌若晓不爱他了这种可能性，因为她可是在他身后像狗一样追了整整三年。

    在他身边的另外两位公子一听范朝云出声，也都朝凌若晓那边看去。

    果然是她，那条跟在范公子身后摇尾乞怜的狗

    “这不是声称不再纠缠范公子的七皇女殿下吗？”范朝云身边一位掩嘴笑出声来“怎么？今天又来寻我们范公子了？”

    “丹丹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若晓殿下啊那是在制造距离，距离产生美～”另一位公子轻点范朝云的胳膊，提点道“不过范公子哪里会轻易上当啊，只要一想到若晓殿下以前……”

    凌若晓对于以前七皇女怎么舔狗式追范朝云没有丝毫兴趣，她不耐烦地打断那两奶油小生的话，问范朝云“叫本殿何事？”

    范朝云噎住，他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你……是专门来见我的吗？”

    他可以谈的，只是这边人太多，他想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见你？”凌若晓一愣。?

    见她愣住，范朝云还以为自己说对了。?

    “既然如此，我可以和你再谈谈……”话音未落，他才注意到凌若晓身边还站着一位掩面男子，声音顿时冷下来“若晓殿下，你自己发的誓，自己都不遵守的吗？”?

    “啊？”?

    “你说可以为了我不近他人，我也知道你为了我休夫的事情，可你现在又是何意？”范朝云沉着眸子，问她话的语气咄咄逼人“这又是谁？”?

    洛少阳没想到范朝云会突然朝他发难，这范公子不是一直都没把殿下当回事的吗？今个是怎么了？

    凌若晓经过范朝云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以前七皇女为了追范朝云时说的话。

    说只要他一个，别人谁都不要，不过那时范朝云显然是压根不在意她发的誓，她与谁亲近他都懒得管。

    但实际上七皇女也确实做到了这件事，她洁身自好，没碰房里任何一人，所以府里的侍郎耐不住寂寞给她戴绿帽……咳……

    凌若晓哭笑不得“谁说我是为了你才休夫的？”她挽起洛少阳的手臂，道“而且我身边是谁，与你有何关系？”

    ?　?　洛少阳被突然挽住胳膊，整个人浑身就是一酥，差点没站稳。

    ?　“殿…殿下！”他嗔怒地朝她瞪了一眼，却因为脸上浮现的红霞，毫无杀伤力“你干嘛？你这样我还……”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他都还没嫁给她呢，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亲昵？

    ?　“哎呀，帮忙撑个场子，反正你面纱戴着呢，没人认得出来”凌若晓悄声在他耳畔低语“好啦，回去给你糖吃啊，乖！”

    ?　“才不是这个问题！”洛少阳又好气又好笑，殿下这是拿他当孩童哄吗？

    ?　不过说实话，洛少阳心里还是有一份欣喜的。

    ?　她当着范公子的面和他这么亲近，显然确实是不打算再追求范公子了。

    ?　见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不知在低声交谈什么，而且那戴着面纱的男儿显然眸里并没有恼意，反而到最后水眸含羞，一副真拿你没辙的宠溺模样。

    ?　看得范朝云无名火顿起“什么叫与我无关，你……！”他话音一顿，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　确实，不再追求他的七皇女殿下，找到新欢与他有何关系呢？

    ?　他哽了半天，才恼羞成怒地转而朝洛少阳发难“公子尚未与殿下成婚，怎能如此不自爱，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异性亲近至此，这成何体统，还能要点脸面吗？”

    ?　范朝云这声大吼，让周围原本就开始聚集起来看热闹的路人，愈来愈多。

    ?这可当真是好一出大戏，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七皇女殿下对范朝云有多深的情意，可眼下现在这情景……

    ?　怎么看怎么像是范朝云来捉jian。

    “成不成体统也不是由范公子来判定的吧？”见洛少阳还当真低下头去，凌若晓真的生气了，这人要骂就骂，怎么可以把她家少阳也给带进去。

    ?　她见观众越来越多，而且还正好是在她酒楼门外，心中顿时想到个计策。

    ?　范朝云，本还想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　“少阳，你抬起头来，你没做错任何事”凌若晓只用他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一会儿你别开口，看我怎么解决他！”

    ?原本洛少阳被当众指责真的羞愧难当，但殿下的话就如同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他的心境，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　解决他？殿下是把范公子当成一个麻烦了吗？

    ?　洛少阳此时心中既有被羞辱的难过，也有为殿下的言语憋笑，脸上的神情格外复杂。

    ?　罢了，既然殿下说能解决，他相信她。

    ?　轻轻捏了捏殿下的小手表示明白，凌若晓回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　洛少阳心里甜丝丝的。

    ?　凌若晓见安抚好洛少阳，这才对范朝云开口道“范公子，本殿好歹也是被母皇捧在手里长大的，身为七皇女，我苦苦追求你，为你放下所有身段，被你钓着委屈了三年，受尽嘲讽……”

    ?　她惨然一笑，仿若心脏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是，我是有与你发誓，你若愿意，本殿可独宠你一人不再近男色，可结果呢？前些日我却看到你与我二皇姐相谈甚欢…范公子！你既然已经变心，心悦我二皇姐，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呢？！”

    ?　此话出口，众人一片哗然，路人看向范朝云的眼神皆是变了个样。

    ?　他们都听说过七皇女殿下一夜连休四位侍郎的事，原来竟是与范朝云许过誓言。

    ?　实际上这里便是凌若晓打马虎眼的地方，她当初和皇帝陛下因为生怕伤了皇室颜面，所以联手下达封口令，在侍郎那边也通过气，都不会把凌若晓被戴了绿帽的事情传出去。

    ?　因此，路人们都以为是凌若晓无缘无故休夫的，现在便自动默认为是受了范朝云的蛊惑。

    ?　结果，听七皇女殿下这番控诉，看样子她遵守了约定，可范朝云反而撩拨二皇女凌若岚去了，这范公子可当真是不识抬举，贪心至极。

    ?　洛少阳听着身边殿下的话，即便明知道她是演的，但心里还是难受得紧，于是乎看范朝云的目光也是越来越不友好了。

    ?　见路人风向转变，范朝云的表情都气到扭曲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心悦……”

    ?　?凌若晓没给范朝云说话的机会，语调一转接着卖惨道“范朝云！我现在诚心祝福你和我二皇姐，可你为何还要用那作废的誓约来束缚我？”

    ?　她眼圈都红了，就像是强忍眼泪委屈到了极点“我带着愿意跟随我，与我两情相悦的心上人逛街都要受你指指点点吗？”

    ?　如果这个世界有奥斯卡小金人，那必然归属凌若晓，她就在这不知不觉间编制好了蛛网，耐心等着范朝云踩上去。

    ?　七皇女殿下的心上人？

    ?　顿时间，众人的目光汇聚到洛少阳身上，看得洛少阳一阵不自然，虽说殿下只是为了刺激范朝云，而且他蒙着面别人认不出来，但心上人这个说法也有点太……

    ?　洛少阳脸上阵阵发烫，绯红翩翩，佳人垂眸，好一位楚楚动人的绝代蓝颜！

    ?　人们这一细看，才发现这人好生漂亮，那温婉的气质，含羞的眉目，想必面纱下的容貌更是令人心动。

    ?　再和那范朝云一比较……

    ?　啧。

    ?　天仙与淤泥的区别。

    ?　正当周围路人那双眼珠子都快钻洛少阳面纱里面去的时候，就听凌若晓又悲伤道“我得不到你，我放弃了，所以我也答应你不再纠缠你……”

    ?　“凌若晓，你在卖可怜给谁看！”范朝云也是气在头上，根本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他怒骂道“你说不纠缠我，哈？这不还是过来找我了吗！”

    ?　“找你？”凌若晓眼睛里划过一道精光，再次抬眸时则尽是委屈，伸手一指烟夕客栈所在之处，朗声道“本殿准备新开张的酒楼就建在此处！”

    ?　“……什么？”

    ?　在场的所有人都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一座即将完工的辉煌酒楼，牌匾都还没摘红布呢。

    ?　“我听厨子说准备了一份全新的美味菜谱，今日我是想着带上亲近之人替未来的客官们先来尝尝厨子的手艺，谁知会被你突然叫住，肆意羞辱？”

    ?　凌若晓一抹眼泪，脸上满是决绝，指着范朝云三人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可知当众羞辱皇室的名声，是重罪？！”

    ?　先是宣传一波自家酒楼，然后再给范朝云他们扣上一顶大帽，凌若晓这波绝杀，看得一旁的潘落都目瞪口呆。

    ?　她家殿下居然这么能辩？

    ?　“我…我何曾羞辱过皇室？！凌若晓！你居然污蔑我！”范朝云已经有些被绕懵了，众目睽睽之下，说话都没了底气。

    ?　别说他了，就连他身后那原本陪着他的两位公子，都已经怕的小脸煞白，双腿不断打着颤。

    ?　他们哪里见过七皇女这般气势汹汹？

    ?　“不敬！谁允你直呼我名？！”凌若晓眼睛一瞪“何曾羞辱？范朝云，你可还记得你一开始说的话？”凌若晓那可是相当护短，她怒喝道“我家心上人生得这般貌美，那是要被本殿捧心尖上宠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他不要脸面？”

    ?　“本殿就问你，互有好感的情侣只是牵牵手，彼此靠得近一点，怎么就不成体统了？！你一句骂可知羞辱的是我们两人？”

    ?　洛少阳被夸得耳根通红，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殿下这哪是解决范朝云，这是想把他打压到人人鄙弃的地步啊。

    ?　范朝云气的全身直哆嗦“你…你…！！”

    ?　他满脸怨毒地瞪着凌若晓和洛少阳，已经一声都不敢吭了，被无数双鄙夷的视线瞅着，让他无地自容。

    ?　“跪下，道歉。”看见那种怨毒的目光，凌若晓更是双手环胸冷着一张脸。

    ?　明明身子那般瘦小，却如同一座三米高的巨墙，屹立在他的面前。

    ?　对方是个男儿，而且还曾经是七皇女追求过的对象，原本凌若晓并不想太为难他，即便他带着那两小公子一同高高在上地嘲笑她时，她都没有过想追究的打算。

    ?　但现在不一样。

    ?　他出言当众侮辱了她家少阳，说他不要脸面，差点毁了洛少阳的名声。

    ?　这简直是在凌若晓的逆鳞上蹦迪。

    ?　该狠则狠，这向来就是凌若晓秉持的观念，而且不打压到极致让对方产生畏惧，不彻底拔掉对方的牙齿，那迟早有一天会被反噬。

    ?　既然敌对了，那就敌对到底，让他恐惧她，不敢再对她身边的人出手。

    ?　“……你就非得做到这一步吗？”范朝云咬着牙，他直勾勾地盯着凌若晓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忍，但并没有，只有一片冷漠。

    ?　凌若晓淡淡道“你道歉，我便不追究你们三人侮辱皇室的责任”

    ?　范朝云听罢，笑得比哭还难看。

    ?　他在众人的注视中颤巍巍地跪在洛少阳面前，深深低下头“公子……朝云适才多有冒犯，朝云知错，还望公子恕罪”

    ?　在洛少阳的心中，范朝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向来留给七皇女殿下的眼神是不耐烦和嫌弃，而留给跟在殿下身边的他的眼神，则是鄙夷。

    ?　可现在，他却仿佛失去所有志气，卑微地跪在他脚下，再次低声道“望公子恕罪”

    ?　?他这么一跪，洛少阳表现得倒是诚惶诚恐，甚至慌乱之下不由自主地小声道“无碍的，快起来罢……”

    ?　这一开口，范朝云顿时如遭雷击，他骤然抬头，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凌若晓已经拉着那蒙面的男子远去了。

    ?　她从他跪下之后就没再看过他一眼。

    ?　可是，若是他刚刚没有听错，那个七皇女殿下所谓的心上人，是……洛公子？

    ?　“呵呵，这怎么可能？”

    ?　周遭的路人一看热闹结束了，便都啧啧两声逐渐散开，甚至还有人奇怪，这范朝云怎么还不站起来搁那傻笑。

    ?　大抵是今天丢脸丢大发了，被刺激得精神错乱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