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之鸣雷篇 第十一章 仙得法歌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自由都市 花费一番唇舌,向华扁鹊解释事态严重,而让韩特重新醒来,已过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当然其中也少不了韩特拔剑砍人的闹场,不过,最后总算大家都静下心来,讨论该准备的方案。 白飞向华扁鹊询问幽冥王的资料,她想了想,除了“是个麻烦的老家伙”,也给不出较确切的答案,因为早在她入山数百年之前,幽冥王就未再正式出手了。 韩特个想到的念头,就是让爱菱与糟老头走路。本来留下这两个拖累的唯一原因,是担心他们一脱队,就会在大雪山杀手的狙击下,立刻没命。但现在面对幽冥王,情形凶险无比,纵使三人联手也不见得能自保,如果还让这两人跟着,只是令他们死得更快。 “嗯……以目前的情形,不是我故意讲丧气话,但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不能用正规的方式作战。”白飞道:“我认为,应该选择一处对我们有利的地点,然后想出一个周全的战术,把幽冥王诱到该处,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来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击倒敌人。” “好主意。”韩特拍手道:“那就麻烦你快点想,不然怕等一下人家就要杀来了。” 白飞摇头道:“应该没那幺快,我们现在走的是山路,他从大雪山过来,到这里又要翻山越岭,再快的脚程,也还要三天才能追上我们。” 一旁的爱菱,却拉着华扁鹊,问道:“华姊姊,那个幽冥王听起来好可怕,他到底长得什幺样子啊?” 华扁鹊道:“可怕的人,未必长相也可怕;外表美丽的东西,有时候就是最危险的东西……” “鬼婆,这是你的自我评价吗?”韩特插进一句,但立刻又给白飞揪回去讨论。 华扁鹊不去理他,道:“不过,说起那个老家伙,他的样子还算不错,瘦瘦高高,就是一副死人脸惹人厌,除了没表情以外毫无别的表情,常常穿青色的衣服,模样就像只苦瓜脸的青色蝙蝠……” 话未完,一直被忽视的赤先生冒出一句:“咦?你说的是对面山头那一只吗?速度好快,正朝我们飞过来了!” 此言一出,非同小可,韩、白、华三人皆惊,霍然站起,遥望对面山头,果然有一袭青影,以惊人高速朝这边飞飙而至,对方显然也已察觉自己被发现,浓烈至极的杀气,如巨浪般涌来,震得三人手足都是一颤,不用接触就已知道对方何等厉害。 顾不得查问老人是如何发现,韩特急道:“赤老头,你带着爱菱先找地方躲,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出来,呃……我可不是叫你们去做那种事啊!” 话刚说完,赤先生笑呵呵道:“没问题!”一把搂过爱菱,从怀中取出一块披风,迎风一扬,遮住老少两人身影,待得话声说完,赤先生与爱菱已经像变魔术一般地消失不见。 突来惊变,看得三人呆愣当场。白、华两人更是不可置信地相互对望,在对方眼神中寻找相同的答案。 “是那个吗?” 华扁鹊呆了呆,道:“应该错不了。” 看见华扁鹊点头,白飞真的是吓了一跳。以魔法师的眼光来看,赤先生刚刚明显是露了一手瞬间移动的法术。这个法术要施展并不为难,任何中上级的魔法师,都会这个极具便利性的法术。 不过,那只限于自己本身的近距离移动,要携物移动,难度便高数层;要像适才这般,不念咒、不结印、不假外物,顷刻之间挪移无踪,那甚至是雷因斯大神官级数的超级高手才有的本事。 而这样的本事,刚刚居然在一个糟老头身上重现! 回想起赤先生一直以来的表现,三人相顾愕然,都感到自己实在太疏忽了,而韩特更有个想法,赤先生会不会就是自己昨晚怀疑的另一股势力呢? “难道恋童老头不是普通人,而是个深藏不露的恋童老头!” 韩特的这句低语,说出了白飞语华扁鹊的心事,但接下来的表现,却是足以让敌我双方战意尽失。 “喂!老头,不要那幺没义气啊!我们也是你同伴,把我们也一起变走吧!起码……起码变走我和小白啊!” 毫无形象的大呼小叫,让旁边的白飞几乎羞愧得不敢认他,连华扁鹊都有想叹气的冲动。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没给敌人蓄意迫来的杀气所影响,能时间摆出攻守姿势。 衣衫飘飘,一袭青影掷去手中的滑翔工具,任其飘落远方,自身凭着超凡轻功缓缓落地。落地的脚步很轻,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如岳在镇,森寒目光打量过现场三名全神贯注的后辈。 “只有三个,还有两个呢?” 威严的声音,听来有些模糊,传入耳里却又异常地清晰,这正是来人内功修为极度深厚的证据。 白飞打量着严正,这个举世闻名的幽冥王,有张毫无表情的冷酷面容,一络深色长须随风摇晃,瞧来倍添威仪。知道此人成名已近千年,在这之前,白飞一直以为见到的会是个老人,但眼前的严正,却保持着中年长者的形貌,这代表着他的功力比预估中更高。 韩特则紧紧盯着严正的双手,想从中判断出对方的武功端倪,以便有利等会儿的决战。 严正却是盯着华扁鹊,目不转睛地瞧着,好半晌,冷峻表情露出了几许温和,道:“扁鹊丫头,随我回去吧!你脚上的毛病好些了吗?校长大人很记挂着你啊!” 听他以“丫头”这名称叫唤华扁鹊,韩特、白飞均有一种怪异无伦的感觉。不过,尽管外表上的年龄差异不大,但只要想到对方是从小看着华扁鹊长大,也就能接受了。 “当年你在大雪山曾对我们说过,只与占上风者为伍,是你处事的准则,难道你现在会认为你们这边占优势吗?” 华扁鹊没有答话,右手缓缓缩回袖内,寒光隐现,似是预备动用兵器。 面对这位长辈,她虽然保持冷静,却也不敢托大。 “几年不见,你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微微慨叹,严正神情回复成初来的冷肃,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既然对方心意已决,就没有多费唇舌的必要。 撇开华扁鹊,严正的目光移到白韩两人,冷笑道:“两位小友算得上是新一代俊才,累得我大雪山损兵折将,颜面尽失。念你们修为不易,若是肯就地自断一臂,随本座回大雪山认错,盗窃黄金像一事,可就此做罢!” 严正早年执掌大雪山刑法,专司惩戒各类顽劣强横,铁面无私,下手绝不留情。较诸性喜诙谐,有些老来疯的山中老人,这位幽冥王才是全校师生的最惧,以他素来不留活口的辣手,这时开的条件,已经是破天荒的宽厚。 只是,想当然尔,受话的一方绝对无法这样认为。 “去你的死老鬼,从刚刚就只你一个人在说话。动不动就砍人手脚,你是卖rou的啊!”韩特举起长剑,遥指幽冥王,意态张狂,“拳怕少壮,你真以为自己赢定了吗?大江后浪推前浪,等会儿就让你这前浪死在沙滩上!” “拳怕少壮……韩特,你不是用剑的吗?” “你死到临头还想挑我语病!拳怕少壮,剑怕青壮,而我们两个是既青且壮,所以麻烦你去告诉那老鬼,他现在非常危险,马上就要没命了,识趣的话,快点滚回大雪山,否则就准备挖坟吧!” “呃……是用来埋我们的吗?” 明显地,与韩特不同,白飞打从心底对战局抱悲观看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两人夹杂不清,严正忽地仰头大笑,浑厚的笑声远传数里,只震得群山皆鸣,鸟雀惊飞。 当笑声终止,他略带遗憾地瞄过华扁鹊,最后沉声道:“若依本座平时对学员的教导,现在就该毫不留手地将你们扑杀,但念在这是本座五百七十年来首度出手,而你们居然能请动青楼联盟在后撑腰,就给你们个机会,十招之内,本座只拆招还招,不主动抢攻,任你们发动攻势,若十招终结,你们仍有命在,本座立即回转大雪山,黄金像之事一笔勾消。” 和之前的严苛环境相较,这真是一个太过宽大的改变,但看严正的语气,就知道他对己充满信心,而和这三个阅历、武功修为天差地远的后辈过招,对他而言,只是连场热身赛都不算的游戏罢了! 一想到这点,白飞便有点丧气,不过这也是开战前便晓得的事实。脑子急转,刚想把几个想到的念头与韩特商量,哪知这小子已兴奋得大叫一声,挥舞长剑,直冲幽冥王! “唉!战友素质太差,一切从简!” 白飞心中暗叹一声,将光剑开至最强输出,向华扁鹊打了个招呼,持剑随后赶了上去。 十招之战就此开打! “老鬼,要你知道这一代年轻人的厉害!” 韩特大喝一声,手中剑幻出层层剑影,笼罩住严正全身。当年武功未成,在恶魔岛也常遇见强过自己数倍的魔物,现在,他就想试着套用那时候的经验。 “唔!好一把不俗的宝剑啊!” 剑到咽喉,严正眼中露出激赏之色,以他的眼光,韩特手持的这柄剑,的确是不俗的器物,剑尖上更流散森森寒意,令得他不敢托大以护身真气强接,侧身避过。 “这一代的年轻人,就只有一张嘴厉害吗?” 严正冷笑声中,韩特所有剑招落空。他的闪避并没有后退,甚至也没什幺速度可言,只是侧身或是转向,却屡屡从韩特洒下的漫天剑网中,找到空隙,轻松退出。 韩特看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这代表对方在招数的运用上,巧妙过自己太多,纵使他今日身无内力,自己也未必能斩中他。更何况严正内力浑厚无比,纵使砍中也得大打折扣。 天亟剑法素以迅捷着称,两人数句对话,韩特便已发了十来记剑招,却全给对方避过,而自己招招落空,身形中更露出了老大破绽,惊得他额上冒汗。 “这老鬼真邪门,拜托给我砍一下好吗?”韩特心中嘟嚷,眼角瞥见白飞已奔至,打个招呼,整个人倏地拔高,使一招“五雷轰顶”,自上方往严正顶上轰去。 白飞自然会意,跟着使一式白鹿洞的“冰廉卷地”,身子一斜,剑走偏锋,迳自急削敌人下盘。 天轰、地卷同时攻至,招数凌厉,正是两人当年在恶魔岛上的得意招数,双剑合壁,不知用以诛杀了多少魔物。 然而,大雪山的幽冥王,岂是区区越界魔物可比。 “好,这是本座的招!” 只见严正将手一抬,五指贲张成爪,立即便是罡风飙起,沛然莫当的急旋气流,扯得两人拿不住身形,攻势溃散。尽管竭力稳住身子,但在严正压倒性的内力催运下,身体就如陷入激流漩涡,白飞居然硬生生地给抽离地面,悬空的韩特更是糟糕,眼前一花,就与白飞在空中撞作一堆。 “无知小辈!第二招来了,全力留住自己的命吧!” 震耳大喝中,韩特、白飞心中狂叫糟糕,跟着就分别给重掌轰中胸膛,那感觉可不是给几颗大石当胸砸中那幺简单。雄浑掌力在接触胸口的时候,便是一股大力袭来击,轰散掉两人的护体真气,而大部分的掌力则顺势潜入胸口,再由内反轰而出。 “哇~~~”“呃~~~”两道血箭凄厉地喷洒向空中,汤成两个弧形血勾,韩特、白飞给掌力余势轰向半空,飞出十余丈,像两团无骨废物般摔在地上。 严正一击得手,背后蓦地阴寒刺骨,数处xue道微感颤动,却是华扁鹊趁隙偷袭,贴地疾攻,一指一掌,俱已施上全力。 在三人中,严正最忌讳的,自是熟悉大雪山武功路数的华扁鹊,兼之心中不愿对这呵护长大的小侄女施杀手,所以打开始便将一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这下袭击早在意料中,故轰向韩、白两人的掌中留有三分余力,一察觉背后寒气,立即反手回攻! “你都学到哪去了?都已到了这时候,还不肯拼命出手,那就承担你应有的失败吧!” 严正一掌反轰,华扁鹊见袭击失败,方想退却,已给严正掌力四面八方笼罩住,势难全身而退,当下眉头一横,举掌相迎,竟是意欲与严正比拼掌力。 这下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若是旁人,定会趁机爆发掌力,将华扁鹊一举震毙,但严正却知道这小侄女周身尽是巫蛊之物,当初在大雪山,令所有教职员闻名色变;虽说自己亦是此道行家,但阔别数年,焉知她没有些新发明出来。不敢犯险,掌力回曲,击向她手腕。 “喀啦”一声脆响,华扁鹊腕骨立断,但她竟似浑然不觉痛楚,趁势飘退,严正虽试图以擒拿手抓她手腕,可就像握住一只章鱼触手般,又滑又溜,瞬间给她逃脱。 “第三招结束了。”华扁鹊冷冷道。在站定同时,她黝黑的面上泛起一层赤红,随即消褪,显然亦是受了内伤,只是她声音平静如常,迳自伸指连点左腕数处xue道,接正骨头,跟着再摆出攻击体势。 三招转眼即过,但就在这几下功夫,华扁鹊断腕,韩特、白飞重伤,幽冥王果非虚言恫吓,若真是放手而为,三人绝不可能在他手下走过五招。 “还……还算不错嘛!我们只要一人再接他几招……就……就结束了……”韩特以剑拄地,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地上呕出的大滩鲜血,彷佛他把体内三成血液都吐了出来。 “哼……你……你所谓……所谓的结束,是指大家葛屁着凉吗?”白飞的情形好不了多少,这记有生以来挨过最重的一掌,使得他洁白衣衫上尽是鲜红血痕。但白家“乙太绵身”果有奇效,他竭力运功,最后几句话说得不颤不抖,恢复情形好过韩特许多。 这时,对面的华扁鹊,在严正背后使着眼色。白飞会意,以一种只有他两人看得懂的唇语,向韩特沟通。 “华小姐说,要我们设法拖住幽冥王一会儿,她有办法对付。” “去!她不丢下我们逃跑就不错了,我信她不过啊!” “不然我和她去拖住幽冥王,你去想办法对付,想得出来吗?” “你给我七十二小时,一定想得出来。” “可以,你去和幽冥王商量,让他送你下地狱,在下面想一辈子吧!” 商量既定,韩特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长剑,将真气在胸腹间运转数回,重新冲上。后头白飞紧跟,两人不分先后,一齐攻至严正面前。 迎向两人,严正方要说话,却瞥见华扁鹊身子一伏,将右手五指插入地面,额上迅速见汗,不由得一惊,知道这是邪派武术中,吸取地尸阴气的歹毒法门,这侄女使出如此手法来激提功力,必是有猛招待发。 心念一动,严正本欲立即阻止华扁鹊的蓄力,但评估双方实力差距之大,纵使她如何提升,以硬碰硬,自己亦夷然无惧,索性任由她吸阴蓄力,来拉近一些以大欺小的距离吧! 韩特、白飞联手攻来,此时两人伤疲交煎,严正要取他们性命,原是举手之劳,但为了多给华扁鹊一些时间,便故意与两人游斗,细看这两个年轻人的武功大概、招数运用,越看越是觉得可惜,暗忖就此将他们杀死,实在是种人才上的浪费。 韩、白两人却没有这等好心情,身上的内伤急需处理,现在勉强缠斗,每出一招都觉得气喘心跳,举步维艰,白飞的光剑更有些明灭不定,正是内力接济不上的前兆。 再拆十余招,两人眼光一对,决意分拆两边,前后夹攻,看看能不能分散敌人的集中力,哪知脚步才一动,耳边已响起严正喝声。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接下这第四招吧!” 喝声同时,漫空狂风再起,本已脚步虚浮的两人,再次于空中撞作一堆,严正左拳轰出,击在韩特腰间,再透体轰向白飞,一箭双雕,大篷鲜血如雨喷洒,两人再次重创。 “喔喔喔~~~”可就在喷血的同一刻,韩特眼中厉芒闪动,也不顾自身伤上加伤,悍然一剑,凶兽般狂噬向严正额头。 既然武功的差距无法拉近,那就只好拼斗志,看看谁不要命吧! 险绝一剑,确实让严正吃了一惊,这个年轻人的强悍、胆识,比预料中更甚,便是大雪山,也没有几人能在如此情形下还击的。总算他临危不乱,右手震开长剑,同时左拳再度发劲,将韩白两人震开。 劲力甫吐,本来位于后方的白飞,猛地转位,以自己身体接下大半力道,狂呼声中,与韩特一起被震退。 “呵呵~~我们接下第五招了~~”白飞、韩特坠落地上,若不是严正适才发劲时,尚有留手,这一击便可将他们拦腰轰断。近千年的时间差,双方就是有着不可弥补的距离! “小白……你还好吗……干嘛没事跑去挨那一下!” “我……伤好得比你快,多挨几下也是应该的……嘿嘿……” 一面惨笑,一面咳血,两人连坐起身来的力气都奉欠。瞪着眼前的强大敌人,心中彷佛回到许久之前,在恶魔岛上初出茅庐的日子,那时候,每个敌人都比自己强大,要搏杀它们,分分秒秒都得拿命去拼…… 若是正常的决斗,严正该立刻追击的,&25163;&26426;&30475;&29255;&32;&65306;&65324;&65331;&65322;&65334;&65327;&65316;&65294;&65315;&65327;&65325;但先前的赌约让他停了动作,而另一边的突发状况,也让他不得不暂时扔下这边。 吸足了周遭阴气的华扁鹊,全身盈绕着惨绿光点,看上去诡异莫名。她缓缓从地下抽回手臂,一只右掌赫然变得冬雪般洁白,晶莹无瑕,活像个冰雕的精品,白腕黑肤,成了最明显的对比。 (唔!是校长大人的神功!) 严正有些后悔起来,他忘了昔日华扁鹊离山时,曾携带数本上乘秘笈,其中正包括山中老人的不传之秘:冰魄冥爪! (这丫头修为未足一甲子,自然无力催运神功,所以才用这邪法增力发招,但冰魄冥爪最忌内力不纯,何况藉助外力,大打折扣后,何足惧哉。) 这幺一想,严正没有任何举动。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双方过大的实力差,他甚至肯定,不待华扁鹊攻到,便能破空将她击溃。再强的拼命绝招,若是使不出来,一样是没有意义。 “请接招,这是你将用去的第六招!” 韩、白两人这时已撑起身子,凝神观看,随时预备再上。 华扁鹊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黑影,向目标急速攻去。严正冷笑一声,方要出手,脚下地面蓦地爆碎,点点惨绿厉芒自地底窜出,旋绕在严正周身。 严正但觉阵阵阴风袭体,耳边尽是鬼哭尖唳,竟是千百道怨魂,将自己牢牢缠住,动弹不得。 严正本身亦是此道行家,若是平时,几下功夫便可将这些阴魂驱散,但此刻胜负执于一线,又怎有如此闲暇,稍微一顿,华扁鹊已然杀至,总算他千年内力,急催之下,右臂得以活动,先行击向华扁鹊,要化解目前之危。 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刚刚令华扁鹊断腕的掌劲,此刻却不能再把她威胁,一下邪异的凌空折身,将大半掌劲卸掉,冥爪依势攻至胸口。 (她从何处学来这套本事,既然有这种功夫,刚才又为何不用,空自折损一腕……啊!这丫头一直在隐藏实力,诱我上当!) 严正此时方悟,这小侄女打开始便自知不敌,所以故意示弱,等待最佳时机,而她的冰魄冥爪,自离山后便苦练不辍,现下已有小成。刚刚吸阴蓄力,只为召敕阴魂,而纯正的冰魄冥爪,此刻便毫无花巧地击在敌人胸前。 (丫头她在最佳时机之前,刻意牺牲守候,正是身为杀手该有的冷静,反观我自己,却中了这种小把戏……唉!我真的是老了吗?) 冰魄劲将严正胸口的护身气劲击出个大洞,缠身的千百怨魂,如获至宝,齐齐趁隙钻入,要噬乾此人的精血元气。 “喝!” 一声巨吼,严正中招后并未倒地,反而奋起神威,一脚把华扁鹊踢飞,但毕竟是强弩之末,缓缓坐倒,一时没了声息。 华扁鹊跌了个极难看的仰八叉,也像韩特一样口喷鲜血,可她所营造的战果,却是无人能及。在根本想不到的情形下,挫伤了幽冥王。 “老家伙……我……现在就来砍第七招……” 韩特勉力站起身,想趁机了结对手,却给华扁鹊拦手阻止。 “怎幺?你不忍心下手吗?” “人是我伤的,你这看戏的哪有脸动手!” 华扁鹊拭去嘴角血痕,冷冷道:“老家伙受了轻伤,现下只是极力驱出阴魂,无暇顾及我们。他自始至终都没使用四成以上的功力,如果你逼得他不顾身受重伤,全力发劲吞噬阴魂,我保证我们三个都会很短命,而那批阴魂立刻就要多新伙伴!” “那我们现在该怎幺办?” “逃命啊!他失了先机,现在想把这些阴魂完全灭却,再快也要十四个时辰,难道你不认为这是逃命的好机会吗?” “呃!那剩下的四招怎幺办?没比完就跑吗?会被人耻笑的。” “这非常容易,我和白飞走先,你一个人留下接他四招,够光荣吧!” “……” 三人彼此相扶,趁着严正未能恢复行动,飞一般地落荒而逃。 目送他们的背影,严正缓缓抬头,在大雪山极着名的扑克脸上,罕有地出现一丝慨叹神情。 “小侄女,下场战役之前,你要多多保重啊!” 足足奔出了里许,进入了一处密林,三人颓然坐倒,直喘大气。 从结果来看,这次大败亏输,给人杀得像狗一样逃命,当然是丢脸,韩特更说这是近八年来未有的落魄。但三人都没有难过的感觉,能在幽冥王手底逃出生天,单是此事,便足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何况最后还发梦一般地惨胜,这比当初的预想好上太多了。 华扁鹊道:“等我们再上路,我会在路上以巫法布下迷障,混淆追踪方向,不让严正立刻追上我们。” “能拖多久?我和韩特都需要时间疗伤。” 华扁鹊摇头道:“很遗憾,严正是武炼人,本身也是巫法的行家,虽然没领教过他这方面的功力,但最迟,他会在四天之内找上我们。” “四天!我要把伤势压下,回复战力,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在这期间,我们要想出下次遇上他的活命方法……韩特,你表情好怪,在想些什幺?” 韩特贴近白飞耳边,低声道:“我在想,以后千万不能得罪这巫婆,不然给她背后下咒,我们可能每晚睡觉都被鬼压床。” 白飞暗忖,这的确大有可能。不过当然不敢对华扁鹊明说,仔细想想,也难怪大雪山弟子前仆后继,万里追杀,这女人仍能履险如夷,安然至今;她精擅各类毒物,又懂得许多邪异巫法,今日幸好是与她为友,若是为敌,那可能比面对幽冥王更加恐怖。 无可置疑,此战奠定了华扁鹊的地位,在两人心中,现下都对这黑袍女郎的实力,不敢再有半点轻视。 不理那两人的想法,华扁鹊忽然眉头一动,随即脸色如常,道:“小爱菱和赤老头,滚出来吧!” “嘻嘻!华姊姊,你真厉害,这样都被你发现了。”爱菱轻笑一声,从一根树干后跑了出来,旁边自然跟着赤先生。他两人藏在树后,白飞与韩特伤后耳力减退,却没能察觉。 爱菱搂住华扁鹊笑闹,却不知道刚才冒了一次大险。华扁鹊不是那种会喝问“什幺人”再有举动的人,若不是及时判断出爱菱的身份,早有十数种暗器毒物先射过去。 见到赤先生,韩特、白飞互望一眼,齐齐躬身下拜,大声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请师父传授我们转移大法,让我们转到幽冥王找不到的地方!” 赤先生露出诧异表情,道:“转移大法……这从何说起……我糟老头要是会这种本事,早上雷因斯发财去,还用得着在这里跑江湖?” “可是你刚才突然消失……” “喔!那是因为老爷爷的那件披风啦!”爱菱插嘴说道:“老爷爷刚刚说,那是在雷因斯买的魔法披风,用一次就没了,不过很实用喔!” 韩、白两人为之愣然。在雷因斯,确实有一种魔法披风,经过神官们施法,能在短时间内发挥隐身作用,两人在恶魔岛时均曾配备此物,只是这披风用一次便即失效还原,而且离开雷因斯境内也会失效,因此实用性不高,此地又非雷因斯境内,隐身披风如何能用? 目光移向赤先生,老人抚须笑道:“只要施法是在暗室,再立即密封,不见日光,披风上的魔法就可以带出雷因斯,不会消失。这是老一辈跑江湖的小道秘方,也难怪你们年轻人不知道。” 不是瞬间移动,而是藉助器物隐身,层级相差云泥。这回答令两人将信将疑,他们到底不是魔法师,无法判断真伪,只好把眼光望向华扁鹊。 华扁鹊沉吟不语,她的疑心与警觉心远高过韩特、白飞,早在暗中跟随时,就对这老人感到怀疑,他的一些举动,常常令自己有高深莫测的模糊感,但自己多次暗中试探、观察,都百分之百地肯定,老人身上没有半点内力,仅有着低浅、杂驳的魔法力,怎样看都只是个单纯的老窝囊废。 “这位大叔说的应该没有错。”最后她也只能这幺说。找不到可以证明疑虑的证据,华扁鹊不想打草惊蛇,若对方当真是不愿露相,自己当然没必要多此一举。不过,倒是可以换个有敬意些的称呼,以策安全。 “去!我还以为捡到金块了呢!原来还是根废柴。”韩特像个泄气的皮球,大感没趣。 赤先生与爱菱相识而笑,他既然敢行此突然之举,自然有充足的解释来过关。这是早就预想到的局面。 当晚,众人就地休憩,反正幽冥王正全力驱除入体阴魂,也不可能突然杀来,主力作战部队当然乐得清闲,不必疯狂逃命,加重伤势。 而他们更体会到有个美人儿医生在身边的好处,抛开偏见,华扁鹊其实是个上等美人,芳容冷艳,体态丰腴,无怪昔日在大雪山,有那幺多人不知死活地找她攀谈。 她的医术更如使毒功夫一般地神妙,也不另外采药,就从韩特那边取用现有的金创药,佐以金针刺xue,疗效是惊人地快速。 三人受幽冥王重击,内脏、经脉俱有受损,要痊愈本非十天半月之功,因此韩特、白飞都打算以特殊功法强压伤势,但被她这番着手回春,接骨、补元,竟大有好转,特别是白飞,配合乙太绵身,看来不出一天,伤势就可痊愈。 白飞道:“只要再过一天,我的伤就可以痊愈,你们怎幺样呢?” 华扁鹊道:“还要一天幺?太慢了,我已经好了九成了。” 韩特奇道:“大家都是中掌,怎幺你好得那幺快?难道那老头子对你特别。说老实话,你们两个都是一副扑克脸,我一直怀疑幽冥王是你老爸!” 如果此事属实,肯定是大雪山校史上的最大八卦。华扁鹊淡淡道:“我也兼职当医生,作个医生,自然懂得让伤受在好治的地方。” 看她断腕的左手,已能活动自如,加上所展露的高超医术,这番话就没人敢反对。只是,韩特似乎很享受与美人儿医师拌嘴的乐趣,仍喋喋不休地瞎闹。 “去!又扮巫婆又扮鬼,你会不会常常有职业混淆,不然杀了救不回来,那不是好糟糕,啊~~~!你针的是什幺xue道,为什幺我像给割了一刀那幺痛?” “你没感觉错,我是割了你一刀,这样方便放出瘀血。” “真的假的,我从没听过治内伤要放血的,你不要趁机公报私仇啊!” 转眼间已是晚餐时间,负责掌厨的,是声称自己已痊愈的华扁鹊,虽然那只左手腕有时会在非关节处呈现九十度弯折,惊得众人魂飞魄散,但医师坚持说这是“伤愈后的正常现象”,因此也没人敢回嘴。 只是,看着戴上拿取毒物专用的厚手套,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站在火堆旁烹调汤头的华扁鹊,爱菱有个异想天开的荒唐想法:华姊姊可能出乎意料地是个非常宜家的女子呢! 不过,听出所谓的“不知名小曲”,是某种组合的咒文歌谣,白飞与赤先生都暗中摇头叹气,这巫婆的职业病真是没得救了。 菜肴端出,是五毒宴的变化菜色,韩特二话不说,放胆大吃,因为华扁鹊以医师名誉保证,只要没有刻意搞鬼,长期食用这种药膳,确实有提高抗毒力的效果,起码现在就对疗伤很有好处。 酒醉饭饱,不知是药酒饮过多,或是中毒上脑,韩特不知死活地大发谬论,“唉!这世界真是不公平,为什幺有人能在山的这边享用美食?有人却在山的那边挨饿驱鬼呢?” 这番话差没让众人狂喷口中饭菜,最后是白飞忍住笑,道:“如果阁下不介意,我们公推由你送便当给幽冥王,看看他老人家会不会心花怒放,找你拆个三招!” 想当然尔,不会有人接下这光荣任务,但晚餐结束前的一番争执,却又是由昏了头的韩特引起。 “嘿!我还真羡慕爱菱,我们跟幽冥王打生打死,她什幺也不必做,只要抱着头哀求他妈的什幺仙得法歌神就可以没事,作人真是容易啊!” 这番话明显有着很强的挑衅意味,爱菱在瞬间就变了脸,而白飞讶然于友人的态度,正想出言安慰补过,华扁鹊皱眉说道:“仙得法歌?那是什幺神的名字,为何我从没听过?” 这个怀疑,白飞之前也有过,不过大陆上的宗教虽以雷因斯为主,但仍有许多蛮夷部族有着自己的拜物信仰,千门万道,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未曾得悉也说不定,此时听华扁鹊这大行家问起,连忙仔细聆听。 爱菱道:“仙得法歌大神,就是仙得法歌大神啊!有什幺不对吗?” 华扁鹊道:“代表神体的两句真言是什幺?” 这句话大有道理,不论是何种神明,若是当真存在,便会有两句代表该神的神言,透过祭司传下。这是魔法师向该神藉引力量的必备手续,所以只要是神明,必会有两句神言。 爱菱支支吾吾答不上话,结果在反覆询问下,她才说,当初是和父亲闹脾气,躲在供桌下生闷气,突然发现有一尊通体焦黑、看不清是什幺模样的神像,可怜兮兮地掉在桌子底,顿时大有同病相怜之感。询问师兄,知道那是“仙得法歌大神”,刚好那时想说有信仰的人比较坚强,于是便许愿成为他的信徒,一切便是如此。 听完爱菱叙述,华扁鹊低头思索,既然牵涉隆·贝多芬,那应该其来有自。 “仙得法歌……仙得法歌……”反覆念了几遍,华扁鹊愕然道:“呃!不会是雪特法克神吧!” 此言一出,韩特捧腹大笑,白飞微微摇头,以一种闹笑话的悲悯眼神看着爱菱。爱菱感到心虚,又不知道是哪里有错。 “嗯!爱菱啊,这个神呢,是雪特人在拜的,信奉他呢……可能不是很好。”白飞委婉地解释。 以雪特人的臭名昭彰,出自他们族里的哪会有什幺好东西,这个神根本是低三下四的垃圾神明,事实上,“雪特法克”四字,本身就是侮辱的脏话。 “我不相信,仙得法歌大神一直都很保佑我啊!” “爱菱,不是我特意要反驳你的话,不过,雪特人是盲目拜物的,他们的神明产生过程,很多都是……嗯!反正以后你会明白的,总之,这个神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不会的,不会的,在这一路上,仙得法歌大神一直都庇佑我,他怎幺会不存在呢?” “哇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小白,我还是次听说有人崇拜那雪特东西,哈哈哈~~~”接触到每一双不以为然的目光,爱菱又羞又气,她是很认真相信这个和自己处境相同的小神的,而且,老爷爷不也是告诉自己,无论何时,都要相信仙得法歌大神吗? 转头望向赤先生,老人正露出鼓励的微笑,向她颔首。这令少女信心大增,有了挽回自尊的胆量,朗声道:“好,既然你们不肯相信,那我就和你们打赌,仙得法歌大神一定会保佑我们,正面战胜幽冥王,并且在十五天内安抵阿朗巴特山。” 十五天内抵达阿朗巴特山,这比白飞估计的正常脚程还快一倍,不但牵涉到翻山越岭,更有幽冥王衔尾追杀的可能性,今日一战,众人只是行险侥幸逃脱,正面作战,那是稳稳的十死不生,这番赌约要实现,那真的需要神迹了。 “爱菱,白飞哥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你说的话我不会计较……”白飞试着劝解,但一旁的华扁鹊突然出声,“有趣,丫头,你要赌什幺?” 爱菱一反平时的怯懦,大声道:“如果我输了,等我成为创师以后,这辈子免费帮你们制造任何东西,还附送我布玛十样一级作品当赠品;如果你们输了,就发誓成为仙得法歌大神的信徒,早晚膜拜。” 并不具有洞察未来的异能,此时在众人眼中,爱菱成为创师的前途,根本不值半毛钱,但十样隆·贝多芬的一级作品,光是售价,就可以买下好几个都市,更别提恃之横行大陆,这当然是笔超级划算的生意。 本来是劝阻的白飞,轻咳一声,正要出言,另一边给天价金币冲昏脑袋的韩特,已经率先说出,“好,我赌了,要是输了,我不但去信奉那个什幺雪特神,还拜你当教派的大姊头,够意思吧!不过,如果输的是你,我要二十件!” “好!我答应你!” 爱菱点头答应,却见本来也跃跃欲试的白飞、华扁鹊,闻言立刻挪位远离韩特,面上更有骇然之色。 “咦?你们是干什幺?难得这丫头发神经,出卖自己老爸,你们怎幺不趁机赚一票?” “我们怕有钱赚没命花啊!”白飞颤声道:“你这家伙赌运奇烂,我对你连下两次注,你就累我连输两次,我们信你不过啊!要是又被你累输,被拉去入了邪教,岂不是误入歧途,一辈子不能翻身?” “荒唐!你听听那丫头开的条件,我怎幺可能会输,难道你真相信她说的话会实现。” 两边都有很高的风险,白飞回头与华扁鹊商议,一会儿后,两人相对点点头,有了共同的决议。 “呃!我和华小姐刚刚取得协议,我们决定插花外赌,不直接干预赌局本身。” “什幺?那岂不是丢下我一个人承担风险,你这朋友到底是怎幺当的?不能弃我于不顾啊!” “你不是自信必胜吗?那有什幺好怕的?” “话不能这幺说,小白,你……” 不管那边的喧闹,平生难得有扬眉吐气感的爱菱,满怀不安,悄悄地望向赤先生,希望老人能给她一点鼓励。 而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一副赞许的微笑。 很明显地,这又是一个从此多事的无良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