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踏出一步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就算踏出了也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然而缩回自己的壳中就什麽都不用思考、不用害怕被伤害不用担心要承担的後果。

    所以他逃了，怯弱地把自己关回那片只有斑驳墙面的小房间，外头的春暖花开与和风煦煦只是看着就好了，他怕那仅是自己的幻觉、沙漠旅人所见到的海市蜃楼，触碰了便消散无影。

    瑞恩斯点开乔西所有传过来的讯息却不回应，避开所有往常会经过的路线。

    起初乔西传来的讯息有不解、困惑，再後来的「我们谈一谈」、「瑞恩斯别不理我」……瑞恩斯看着手机都像是能听见乔西的语调，在耳边回荡着干扰起晃荡的思绪。

    阖上眼，直到对面传来刺进骨髓般令他疼痛的话语，瑞恩斯试图弯起嘴角，镜子中照映的人却满脸惨淡。

    －－「我知道你的回应了，抱歉这段时间造成你的麻烦。也谢谢你。」

    头贴上的那只蓝眼波斯猫高傲的侧脸像极了主人，高贵又漂亮，带着上位者的冷傲。

    再然後呢，过不久便得知乔西出国的消息，至此瑞恩斯这个角色在以乔西为主角的舞台上踏下阶梯，或许几年後的巧遇乔西已经能笑着向他这位路人甲轻松地道好，他们能轻松地聊起这几年的事情。

    他们从不是一路人，乔西这般优秀的Alpha总该要牵起另外一位与他般配的Omega，Beta一向只是衬托的路人甲，一个在生命中举无轻重的小角色。

    原本昏暗的华美厅堂倏地宛若白昼，灯光打在今天的主角身上，衬得两位新郎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两人皆能用漂亮形容的样貌却是两种不同的气质，若说泰伦是Omega的甜美娇俏，那麽乔西便是带着Alpha侵略气质的美。

    真般配啊。

    瑞恩斯垂下眼帘，高大的身躯再次隐没在阴暗的角落，殊不知两道视线从刚才便如影随形。贪婪的蛇吐出信子，一步步蚕食掉毫无察觉的猎物生路，直到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剩。

    泰伦笑着朝来宾们挥手，脸上尽是对於未来的喜悦笑容，小声与另外一位新郎的嗫语却不怎麽灿烂：「如果瑞逃了我一定会把你那张恶心的脸撕下来。」

    乔西同样对着来宾笑得温和，闻言唇角忍不住更是上扬几分，他带着怜悯的表情望向他的「准新郎」，「那就抓起来、绑起来，直到怀上孩子前都不能出门，他总会心软的。」想着便笑得开怀，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男Beta的生育率极低，但长时间的浇灌总会发芽结果的不是吗？倘若瑞恩斯再次缩回壳中，那就别怪他与泰伦伸手强硬地掰开那阖得死紧的蚌壳，撬开总会摸到内里柔软湿润的部分。

    总会的。

    瑞恩斯逃不开的。

    两人相视一笑，在闪光灯下像极了亲密爱侣。

    婚礼的程序死板无趣，瑞恩斯不敢再看前厅亲密并肩的两人，刚才无意间喝进不少的酒水也已经上头，他掏出口袋的菸盒晃晃荡荡来到阳台边。

    外头星光美极了，抚面的夜风捎来不知名的花香味，清雅的味道带着几丝甜味。瑞恩斯倚靠在阳台边点燃烟卷，明灭的火光在烟雾弥漫中影影绰绰，他忍不住摀住脸，像迷路的孩子那般低泣出声。

    最後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以为他早已无坚不摧也不再拥有对於家的念想，今天却发现他仍然是那个十多岁的少年，看着其他人的父母牵着自己孩子会露出钦羡的神情，回到家唯有黑暗拥抱着他。

    他的那位Beta母亲不知道会不会在天上嘲笑他呢？笑他对Alpha或Omega动心，笑他痴人说梦，不过跟她一样是被抛在後头的可怜Beta。

    在命定的讯息素之下，对着Beta所叙说的忠贞爱情并非如此坚不可摧，Alpha跟Omega终究逃不过蛇的诱惑吞下了苹果。

    瑞恩斯不是没试着跟同为Beta的人谈过恋爱，但终是像缺了什麽似地，空落落的心找不到可以安居的处所，在亲吻别人的同时想起的是他人的面容。

    他真是卑怯又恶心的人啊。

    拧掉菸头，指腹传来的灼烧感试图压抑失控的情绪，瑞恩斯呼出一口气，朝着星空勾起嘴角。

    －－他仍是那个知情达理的Beta挚友。

    认识泰伦其实也能算是因为乔西的缘故，那时乔西已出国两年有余，升上大四的他看着新生们青春洋溢、对未来十分向往的表情忍不住感叹岁月蹉跎，想不久前他也是这些小年轻的一员，眨眼间已经是要思考未来的时候了。

    他忍不住地又想起了那个金发Alpha，瑞恩斯苦笑，真是贱。

    踏着步伐想前往学院内的抽菸区，瑞恩斯才刚拐弯便听见前方传来的争吵声，小心翼翼地探头查看，不料正好撞见一位明显是Omega的少年被狠狠一堆，极为狼狈地跌落在草皮上，在这个距离下瑞恩斯都能看见少年洁白的手臂被蹭破皮，整条手臂都泛起红意。

    推倒少年的凶手显然也是一位Omega少年，那扭曲的神情生生破坏掉对方可以说上秀丽的面容，说出来的话也不怎麽优雅，鄙俗的骂语让瑞恩斯忍不住蹙眉。「婊子，你以为下贱的张开腿就能让叔叔给你嫁给那位哥哥吗？你哪配，呸，私生野种就该配给肥猪。」

    被辱骂的少年竟然也不生气，微卷的棕色长发掩盖住少年的神情，单薄的身体在瑞恩斯眼里怎麽看怎麽可怜。

    身为优良学长是可以插手的吧？有Omega被欺负传出去而他袖手旁观传出去可不好听。

    揉揉鼻子正欲从墙角处走出，瑞恩斯就见那仍倒卧在地的少年轻声地笑了，少年缓缓撑起身体，略显狼狈却不怯弱，他站直身子面对眼前神情倨傲的另外一位Omega。

    少年站起身後，瑞恩斯才仔细瞧见这位Omega的样貌，瑞恩斯傻愣了片刻，既乔西之後他从没看过那麽好看的人，长发的Omega将发丝拨回耳後，碧绿的双眸明动有神，在阳光的照映下竟是比一旁的蓊郁森林还要翠绿。

    瑞恩斯看见那个少年开口，「我是私生子又怎麽样呢？成绩是我自己争取的，我不像你还需要塞了钱才能进来，有这个精力找我麻烦不如去好好翻几本书，我亲爱的表哥。」

    另外一位Omega被堵得满脸胀红，伸手便又想要动粗，瑞恩斯知晓不是看戏的时候了，一个上前把对方细小的胳膊抓住，对方似乎没料想到会有人出来阻碍，愣了一会双目怒瞪。

    「垃圾庶民别碰我！脏死了！」

    嘿？对他是庶民没错但他可是每天都有洗澡，也没你那张嘴脏好吗大少爷？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对方瞧见他的神情更是怒火中烧，另一只没被抓握住的手直直拍向瑞恩斯的脸上。

    「啪！」清脆的声响伴随着脸侧的疼痛，瑞恩斯眨眨眼火气也有些上来，但眼前的Omega瘦弱得好似风一吹就会飞上天，他一个糙汉不小心碰伤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就十分有地位的Omega……哇喔。

    但总该能拿出学长的身分吧？

    「学弟我不知道你是哪位高贵的家族所出，但学校打架不好吧？」说着拿出手机晃了晃，「刚刚的我都录起来了，要不要我拿给校方看？」

    「你、你！」听闻被录了影的Omega底气开始不足，若真的被这个Beta检举，先不论校方的处置跟家里的惩处，柔弱Omega的形象破灭他是真的别想要有脸面站出去了。伸手想要抢夺瑞恩斯的手机，但面对的是高上自己二十多公分、身材健硕的Beta，再怎麽垫脚连边都勾不着。「快给我！」

    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人的瑞恩斯将手机抛给站在他身後的少年，少年反应极快地接住那看起来就用了很久的手机，瑞恩斯朝少年撇撇嘴。「你觉得呢？要传出去吗？」

    少年摇摇头，将手机递还给瑞恩斯。

    没想到被这样谩骂还能如此大度，但也不关他什麽事。耸耸肩，瑞恩斯低头看着眼前矮小的倨傲Omega。「如果你不找他麻烦我就马上删掉。」

    Omega蹙眉，仍是十分不甘地点点头。「删掉，马上。」

    瑞恩斯在萤幕上戳了几下，转过萤幕给Omega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机相簿。「好了，可以离开了吧？」

    没料到他还是低估对方嘴臭的程度，那个Omega见威胁自己的影片不在，眼神在瑞恩斯及少年身上转了转，看着身材高大且能称上英俊的Beta和那张他极为忌妒的漂亮容颜并肩的画面，笑得轻蔑：「哇我们的婊子泰伦马上勾上一个按摩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