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治
栗樱华颓然倒地,身体被子恒制住。 子枫望向她,带着深深的歉意。 “你下的什么毒?”子恒见家主面色发青,但刚刚说话依然有力,双手加大了力道,问。 “不重要了,因为没有解药。”樱化的目光像是没有接收到子枫的歉意,她没有料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她杀伐果断的性格,更多是随了家主,她御下严厉,不留情面,甚至有些冷血。 她以为,那个影响着她的人也该是如此,也该是对自己彻底地利用。 若不是她去查,她可能永远察觉不出他竟不是她的生父,因为如他所说,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好到丝毫不会怀疑自己竟非亲生,好到她得知所谓的真相后,犹豫再三才决定下手。 老实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做到亲手杀死他,派子枫下毒,也是因为似乎不是她亲自动手就会少了罪恶感似的。 她制造意外杀死岳铖云,但是她却下不去手杀她的jiejie,甚至她想过,即使报仇后,派人看着她也好,她始终没法杀她,或者说是斩草除根。 “是′离心′。”她闭上眼。 离心和散骨是两种极难得的毒药,相同点是——都无解。 不同之处是:前者中毒后,活不过半天,吐血而亡,后者则是七日受尽骨rou分离之痛而死,死后面目全非。 “小姐!”是子念的声音。 “jiejie!”是樱华的声音。 听见离心两个字后,雪芝晕倒在子念怀里。 他知道这几年在岳少主的呵护下,她已经极少这样。可此时,子念看着这样倒在自己怀里的小姐,心痛如绞,她是那样的柔弱易脆。 他自责,明明——其实自己有能力阻止这件事发生的,小姐早就告诉过他,二小姐并非亲妹,而他,并未做足够的防范,甚至在岳主出事前后,通过对子枫的监视,他是有所察觉的。 可他呢,做了什么?他无疑是借刀杀人,却忽略了刀的另一面,杀死的正是小姐的心,也等于杀死了他自己。 他为何这样贪得无厌,为何就这样想要小姐的心,想要小姐能在身边? 就这样看着小姐和岳主在一起不好吗?他嫉妒,他羡慕,羡慕小姐看着岳主的眼神是爱慕,而对他,是悲悯和仁慈。 小姐的婚礼,他并没有资格参与——岳主知道爱妻不喜欢太热闹太隆重的婚礼。 小小的婚礼只有双方的亲人,温馨又甜蜜。 存下的录像带也只是留存下这些美好的瞬间,二小姐樱华自然有一份。他就是拜托子枫为自己复制了一份儿,刻录的光盘一直插在播放器里,他有时间的时候就会看一看。 小姐笑起来是那样好看,温柔又甜美,她在嫁给他的时候是那样幸福,都快溢出来一样。 可这笑容对他而言,就是那么想得到又觉得刺眼,那个能让她绽放笑容的男人,子念论相貌,气度,家世和能力统统都比不上。所以小姐爱上他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而二小姐,正是利用这一点。 另一声呼唤,来自二小姐樱华。 爱人逝去,meimei背叛,父亲将死…… 一道道打击下,不比杀了她更仁慈,她本就是那样的体弱啊…… 她是没杀她的人,但是她对自己的jiejie,亲姐妹可能都不会对她这样好的jiejie,做了如此诛心的事。这明明比一刀杀了她还要更让她痛苦!樱华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雪儿……”老者叫着女儿的名字,反问着“樱儿,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子恒已经打电话给了医生。 此时,栗家唯一可以拿主意做主的人依然是家主——尽管他已经在吐血,明显是命不久矣了。 但他依然如往常一样是这个家族的主心骨,也是整个栗氏的家主。 如果栗氏倒了,栗氏名下公司养活的千千万万个员工要何去何从? “快!抢下她手里的!” 子恒一个不留神,二小姐寻了空当,竟要拿出怀里的另一瓶毒药,而目标是她自己,她竟想服毒! 还好子桓动作及时,二小姐的嘴,刚触到瓶口就被踢翻,子恒把二小姐交给手下看管,他拿起余下的药,转过身汇报,“家主,是散骨。” 众人皆惊。 “樱儿,如今我是真没选择了。”老者叹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着二小姐樱华。 “栗氏,还是交托到你手上,我才放心。你……还愿意吗?” “家主!”连子恒子冉都忍不住惊呼。 “如果你的愧疚之心足够你去自杀,去服散骨,不如去支撑起栗氏,那是我的心愿,也是你父亲的。” “什么?”樱华也难以置信。“交托给我?” “是的,交托给你——栗家二小姐栗樱华,如果你愿意的话。” “只怕现在,即使我愿意,也没那么容易了。”她的目光,看向一边的子恒。 子恒是家主的人,无论是心还是身。家主因她而死,子恒怎么会放过他呢? “子恒,你可愿效忠于二小姐?”家主看向子恒。 子恒重重跪下,声音中带着一丝固执,道:“回家主,子恒不愿。”说罢,闭上了眼。 “家主,子恒做不到!” 明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家主给他的活着的机会,但是他真的做不到!您如果觉得子恒会给栗氏形成障碍,请现在就杀了我吧。 多年的陪伴和默契,家主懂得子恒的决绝,和他闭上眼睛那一瞬间等待着什么结果。 不是一个重重的巴掌,家主伸出手,竟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脸,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那就去跟着大小姐。” 子桓睁开眼睛,今天发生的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他跪直身体,郑重答道,“是,家主!” 家主的眼神望了望二小姐,又唤到,“子冉,你愿意追随二小姐吗?” 子冉怔了怔,但是发现目前可以指派给二小姐的人,只有自己最合适了。 他跪下,复命:“子冉遵命。” 因为他对家主没有像子恒一样的情感,对二小姐也没有那种恨。那么,子枫呢?他会被如何处理? “子枫,”他缓缓叫出口,又望了望樱华,“他不准再参加栗家的事务,至于如何处置,随你吧。毕竟,他是当年你开口和我要的人。” 子枫听了家主的话,想到的不是自己逃过一劫没死,而是——原来他到主上处伺候,本来就是二小姐的心意,并非偶然。 “子念,你过来。”家主最后唤了他过去。 子念到近前,跪下。 “啪!”不料,家主的一巴掌,又重又狠地向他甩来。 接着,家主拽起他的领结,悄声说:“一个人做了什么,怎么都能查到,但是,他能做却没做的,永远没有证据。” 家主不是一般人,什么都瞒不住他。即使家主没有任何凭据,但是如今要处死他,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回过头看着雪芝,他的主上,他的小姐,此时的她已经人事不知,所以她可能也不会知道自己对她的妄想间接导致了如今的一切,小姐知道了,大概不会原谅他吧。 或许,这是最后一眼了。 “不要……不要让她知道,你本可以……阻止什么。”家主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子念又被家主甩开,半倒在地。 “照顾好雪儿。”再没看向子念,对子恒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最后一眼,他望向已经晕倒的雪芝。 ——爸爸这个决定,你会赞同吧? 墙上挂着的,是夫人的画像,她的样子被大小姐继承了七分,夫人与华姗姗,生前就是挚友。一对挚友,他们的妻子也是如姐妹般亲密的朋友,这是那些年轻的小情侣们,多期待多欢喜的事啊。 她们的女儿,如今,做着姐妹,他之前看着这一切,时间就拉回了当年。可如今 …… 那位传言里买不惊人的她,只是在花蝴蝶的身后,被掩盖了光辉罢了,而他,并不像传言一样,喜欢上挚友的妻子,喜欢上看上去应该喜欢的人,他的夫人。 挂着的画像,是他亲手所画,按着照片一点点稚拙地,一个小格一个小格地描画着,所以,不细看的话,竟以为是照片。 他就一直望着那画像,子恒默然陪着他,吐尽最后一口血,死去。 “阿振,这是你画的吗?” “嗯。”年轻时的家主,脸颊微微泛红:“阿雪,我喜欢你。” “什么?”少女诧异,“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呀……”少女看了看手里的画,这画,是要画好几天才行吧,忍不住疑惑,道:“我以为,你和长天一样,都喜欢姗姗呢……” “我……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他急急地说。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喜欢你……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没有理由。”他一时说不上,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呢喃到,“就喜欢、看起来傻傻的,善良的,温柔的你。” 少女拿着画跑开了,少年望着他的背影。 善良、是多么珍贵的品质呢,难道,她竟不自知嘛?她是华姗姗的好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没有哪个女孩儿愿意在最好的朋友身边,却只能是衬托她的绿叶。谁不想赢得更多的目光,谁甘愿就这样,被朋友掩盖光华? 所以当年,花蝴蝶并非要把樱华交托给她,而是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