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场（二）

    不久后的某个周末。

    “这么早。”

    林宥恩顶着一蓬乱发，盘腿坐在床上。迷迷瞪瞪地看着许筱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他好像已经洗漱完了。

    “今天约了人啊，昨晚不是和你说了。”

    许筱从推拉式的衣橱里拿出准备出门的衣服，放在了床上。然后背对着林宥恩开始解家居服的扣子。

    这房子充分利用空间的设计他适应了好一阵，虽然现在习惯了，但是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换衣服，还是让他心中生出了异样。

    他轻轻回过身来，想要打破这富于暗示的沉默：

    “你今天就呆在家里么？”

    “不，我也约了人。一会儿也要出门。”

    他刚解了三颗扣子，半边的衣衫滑落，暴露出了锁骨以下密布着的咬痕。

    林宥恩从床上站起，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你去见谁？”

    “……”见她还没放弃这个问题的答案，许筱忍不住睨了她一眼，嘴角却有淡淡的笑意。他们俩昨晚就因为这个问题杠上了。林宥恩生生地折腾了他大半夜，许筱也没松口。

    总感觉相处越久，两人相处的模式越发幼稚。不，是她越发的幼稚。

    不能总惯着她。许筱轻轻哼了一声：“我都说了回来再告诉你。”

    “啊，“胸部突然被探入哺乳衣的手掌攥住，酸胀感在手指的挤压在猛然变得尖锐，他感觉到一大股奶汁喷了出来，”你干嘛！”

    “你不喂我就想出门？”

    许筱试图拍落她的手，奈何徒劳，侧着脸哀求道：“我早上吸出来了好几袋，在冰箱里呢……快松手，我真要迟到了，错过预约就麻烦了……”

    “你要去体检啊？”

    “算是吧。”

    许筱掰开了林宥恩的手，低头装作不经意般用被濡湿的胸衣擦干净胸部，换了一件干净的内衣，然后趁Alpha犹疑地打量他的时候，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拿起了干净的衣服冲出了卧室。

    许筱换好衣服，收拾停当便拿着包出门了。一面往复杂信息贮存演化研究项目的咨询处赶，一面通过通讯器发送信息：

    “隽昕，我现在过去，不会太晚吧？”

    “时间上来得及，别着急。”

    但他还是加快了步伐。刚才被林宥恩紧握过的rufang仍然在突突的跳动着，胸衣似乎变得更紧了。疼痛虽说不上，但是满胀得让人心慌。早知道让她吸出来了。但是她本来心里就存着气，再让她一折腾，别说今早，今天都别想出门了。

    “我先带你进去吧。”

    等许筱抵达项目组的接待等候区，李隽昕早已候在了那里。

    更早以前的许筱，美得高不可攀，让人无法直视，多盯着一会儿就仿佛是亵渎。但结婚之后的他，越来越有艳光四射的水润感了，穿梭在人群里，就像是一抹温柔的光源，让人情不自禁地要用目光追随。

    李隽昕远远地就锁定了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到近前。

    “赶上了。”他仪容依然得体，只是面色微红。带来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因为是用我的ID预约的，所以得我带你进去。”

    粒子场信息是非常私隐的，毕竟在算力允许的情况下，凭借它，可以模拟出一个人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可能性。所以李隽昕才特地强调自己陪同的原因。

    科研级别的咨询是为了各个项目组之间交流而设立的，许筱作为后勤人员无法预约，又得避着林宥恩，只能通过刚刚拿到科研人员身份的李隽昕进行预约。

    “咨询格式的文件是用过即毁的，不用担心数据泄露。”进门前李隽昕轻声告知许筱。

    接受咨询的是复杂信息贮存演化研究项目的一名中级研究员。想来应该是林宥恩的同事。两人与对方隔着一张办公桌相对而坐，办公桌上方悬停着一方巨大的全息投映的区域。该区域内被分割成好几块屏幕。

    许筱和林宥恩的信息被导入进了程式。

    “从生物医学的角度而言，这两份粒子信息检测都是很健康的。不存在异常的丢失和跃迁痕迹。”李隽昕以医学组的人员身份预约咨询，当然需要先介绍一下情况。

    “但是我关注到信息本身似乎有些特别，干涉遗留上。”

    “嗯，最近似乎受到过强引力场的干扰，不过都恢复得很好，需要实体模拟吗？”

    这看起来显然是人的粒子场，而非某个实验动物的。因此对方谨慎的询问道。

    “不用了，您帮我看看干涉遗留的状况吧，更早之前的。大概三到四个月以前。”

    研究员按照给出的信息调整了时间轴，似乎在其中一个信息组里发现了异样。

    “……概率波渗入？”

    研究员低声自言自语道。他对异常渗入的概率波进行分离，剪切到了另一块屏幕上。然后进行了一系列的cao作。

    “这个被分离出来的波形分布过度集中，显然曾经被高度压缩过，我们根据推导出来的解压缩路径进行反压缩，”他的手指在空中滑动了几下，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意外：

    “这个是…黑体信息。”

    “……黑洞湮灭后释放的信息吗？”李隽昕发问。

    “对，从压缩后的结构看来，与我们实验中获取的黑体信息十分类似，”他耐心地解释，“我们知道，黑洞由于其强大的引力场，可以捕获任何事物，包括各种基本粒子以及其组成与衰变物，自然力场等……这些被捕获的事物往往不是孤立单一的存在，而承载着‘信息’。”

    “除了信息之外的其他实在，都会转化为辐射缓慢地被蒸发掉，只剩下信息本身会被储存在黑洞中央。宇宙间漂浮着的那些已经死亡的黑洞，便是一个个巨大的信息池。”

    “有朝一日它们如果湮灭，便会以特定的方式释放出存放在其中的信息，这种信息就被称为‘黑体信息’。”

    “释放回　‘这个宇宙’里吗？”许筱似乎从哪里听过黑洞是另一个宇宙的起点这个说法。

    “‘this’是很不准确的指代，”美丽的存在总能得到额外的关照，对方不厌其烦地做进一步讲解，“黑洞是通过虫洞释放信息的，虫洞两端连接着是不同的坐标……”

    “两个坐标也许属于同一坐标系，也许不属于。”

    事实上，复杂信息贮存演化研究，很重要的目标就是找到通过黑洞贮存和释放信息的方法。不过这属于项目的核心内容，咨询的时候不可能拿实质性的研究成果作为范例。但是科普性质的答疑还是被允许的。

    “那这份报告里的呢？”

    “将压缩后的结构进行范式表达，”研究员将蓝色小屏幕调到了最中央，“是这样一串序列码。”

    说是一串，但rou眼屏幕下方的翻页数字有好几位。

    “前两页是原始黑洞的在释放信息前一段时间内的三个基本参数‘质量’、‘电荷’、‘角速度’，后面的是信息本身压缩单元，在信息的末尾段，一般被认为是释放信息的虫洞出入口坐标信息。”

    “但是你看，这段序列码的末尾的几页，包含着大量错误代码，”他看着许筱显得有些焦灼的眼睛：

    “这意味着信息的来处被抹去了。”

    “你出门时没和她说做什么来的吧？”

    李隽昕和许筱走在去休闲区的路上。

    “没。”

    “你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肯定会问的。”

    “其实，过度的忧虑是无意义的，”他试图安慰许筱，“人类已经走在了寻求真理的险峰之上，在这样的处境下，遭遇一些暂时无法系统解释的现象，也并非不合理。”

    “合理？”

    “对，这是遭遇不合理的本身的合理性。这是由人类认知的局限导致的。”

    “按照刚才的分析，我登舰之前在行星上遭遇的波动，并不是由于高强度的训练，而是因为，和特定黑体信息的概率波发生的碰撞。”

    这些黑体信息具象化后，是断续地关于林宥恩的场景。那里的她告诉他不要再前行。这是一个来自于未知坐标系的爱人的告诫。

    她挣开了不知名的黑洞的镣铐，穿越或许无法用时空丈量的距离，来到行星上。告诉他，请他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并非是可以用诸如荒谬之类的词汇所形容的景况。他紧紧攥着手，仿佛手心里是爱人虚幻的倒影。

    “哎。”李隽昕忽然叹气。

    “这么和你说吧，这艘飞船上本来就进行着黑体信息的研究，包括微型黑洞的创造，信息的运载和投放等，每个月可能要认为创造和湮灭数十个微型黑洞，这种实验的影响本来就是难以精确预估的。”

    “你或许只是遇见了实验的信息泄露，虽然概率极低，但是这个假设比你碰见来自遥远时空的黑体信息的可能性大得多不是吗？”

    或许吧。林宥恩眉头紧蹙地研究着他的信息场报告时，或许也只是在考虑着相同的假设。所以在他询问的时候才顾左右而言他，毕竟她属于项目研究人员，对核心的内容必须保持沉默。

    他因为心存疑虑让李隽昕帮忙看了报告，李隽昕不是这个专业的，只能看个大概，于是帮他预约了科研咨询。

    “隽昕，谢谢你。”

    “嗯，应该的。”

    这样的回应许筱有些迷惑。

    李隽昕看着他的眼睛，笑着淡淡道：

    “我和许筝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