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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深谷。在这深不见底的深谷中,又有多少人在暗无天日的暗黑中相互搏杀,只为了踩在别人的头上,一步步爬出深谷,重见光明。 然而,倘若要爬出这深谷,就必须踏过无数白骨堆砌的山头,方有可能见到一线的光明。 世人只会见到这爬出深谷的英雄,却看不见深谷之中数之不尽的亡魂。 世人皆知百花艳,殊不知花下黄土孤魂埋;世人皆知朱墙茜,殊不知血染宫阙英烈陨;世人皆知夕阳红,殊不知天地精华摄人魄;世人皆知九五尊,殊不知史家判笔辛酸泪。 这一夜,我睡得极是安稳,极是舒心。 忽感臂下有窸窣,我骤然惊醒,却见高翔抬着我的臂膀想要将我翻身仰卧。我羞得急忙双手遮面,全身微颤。 许久未听见动静,我微微张开指缝,偷偷瞧去,一张勾嘴笑脸在我眼前浮现。我气恼地朝他额前用力一推,翻身做起,撅嘴瞪他,道:“你怎还赖在这里?” “这是我的营帐,我不在这里,那究竟该在何处?”高翔被我狠狠一推,也不气恼,盘着腿坐着直直看我,面有微笑。 我气急解释道:“昨夜营帐太小,实在没地翻身,这才......” “这才如何?” 高翔真是可气得很,明明知晓缘由,却还要这样羞辱我。 我扭头哼道:“你这泼赖痞子。” “我非出自名门,原本只一介布衣,自幼与人打架野惯了,我就是痞子,你拿我如何?”高翔依旧不依不饶,拿我寻开心。 我气得提起身旁的绣花枕头,用力朝他掷去,直直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才消停过来。 “好了,不与你闹了。赶紧漱洗,还要接着赶路呢。” 高翔拾过枕头,便收拾起了锦褥,手势极为熟练,只一刻的功夫,便全然收拾妥当。 忽而想到,每每战事一起,大军驻扎在野外,他便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细心的女人从旁照料,足是孤寂。 “莫要再胡思乱想,还有十多日才能赶到姑臧,这臂膀还能借你靠好几日呢。”高翔起身将我拉起,临走还不忘戏谑我一句。 高翔离去后,留我一人在营帐中篦头。 回想适才高翔那些打浑的话儿,心中霍然想明白了。他只是想逗我开心,让我忘却心中对建斌的恐惧。 我还未有机会与他道出含丙殿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看出大致,揣摩出了门道,昨夜也未问我半句,显是在安慰我。 为何他总是默默地为我做着一切,口中却从来不提半句。 高翔——你可知晓,你越是这样,我心头越是歉疚。 我情愿你堂堂正正地告诉我,你为何要对我这般的好。 即便是你开口说自己属意于我,也好过现下似二人哑谜般的揣测。 你娶我为妻,究竟是替我爹爹报仇,还是令有他意,尽可以与我道来。 我既已是你的妻子,大婚之日,便作好了委身于你的准备。你若开口直言,我必无怨无悔献身于你,又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难道,我的心在不在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谨佩入帐,催我上路。我便草草收拾,迈出营帐。 紫姹迎来,欲要扶我上车舆,我广袖一拂,道:“你与谨佩坐车舆,我骑马便可。” 谨佩急下跪,道:“可是奴婢有哪里侍奉不周,惹恼了王妃,奴婢怎敢自己坐车舆,让王妃骑马呢?再说,这车舆,本就是为了王妃准备的。” 我有自己的心思,自然不能与她二人道来,便强推着二人上了车舆,对一旁的卫兵道:“我意已决,没我的命令,不许二人出来。” 卫兵道是,催促二人入了车舆。 我转身拉过一匹马儿,翻身上马,只听得身后二人喊道:“王妃,万万不可啊,这是要折煞奴婢了。” 我不予理会,拍马挥辔朝高翔疾奔而去。 高翔显是听到身后动静,回头望我,面有惊诧,问道:“你怎来了?” 我笑道:“陪在侯爷身边,齐头并进,不好吗?” 高翔笑而不语,扬辔飞蹄而去。我亦夹马朝他追去。 昨夜高翔不让我说,是有考量。今日我与他并肩而行,总有机会与他道来。 官道通畅,我与高翔走在最前头,身后旌旗林立,靡尘漫天,仅仅百多人的军队宛若一条巨龙,朦胧不见其尾。 我转头肃然,道:“皇后要为建彦择偶配婚,你可知晓?” 高翔摇头不知,面色淡然,似并不关心。 我急道:“昨日你在含丙殿与太子执剑相向,日后他必与你为敌,他必拿jiejie与建彦要挟你。” “皇上已失建彰,建彦再不济,终究是皇家血脉,你觉得皇上会任由太子胡作非为吗?”高翔笑道,“至于你jiejie,恩宠虽不及昔年赵婧,也不比皇后,可皇上心里头清楚明白得很。” 高翔只一语便点破其中玄机,我一夜的忧虑,竟被他三言两语化解。 若是站在皇上的立场,迫于无奈废了太子建彰,心中本就郁结。想来皇上必也清楚建斌的阴狠,故而才多年来始终压制。眼下大势所趋,不得不将他立为太子,结果偏偏在这时候建彰又被人害死,皇上又怎能不起疑心。 皇上年迈,皇室凋零,建彰死后,皇上必会力保建彦与建瑞二人性命周全。 建彰之死,暂无证据指向建斌,可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不是他——又会是谁? 眼下能够防患太子独大的,威胁到皇上天威的,除了高翔,再无他人。雪娴是我的jiejie,而我是高翔的王妃,皇上定不会让他人伤她半分,反而还会对她更加荣宠,或是独宠也未必。 暗暗瞄了一眼高翔那气闲神定的样儿,我心中的忧虑散了大半。 我又道:“你可知昨日在含丙殿中,太子与我说了什么?” 高翔蓦地脚下一松,马儿的步子徐然放缓。 我也放缓马步,信马由缰等他上来。 他不言语,我也不催促,就这样二人默默驭马前行。 行了一二里的路程,高翔这才开口,道:“你若真想说,那便说罢。” 显然,昨日我那惊恐的模样,他已然看出了端倪。或是顾到我的心情,不想重提旧事,这才迟迟不肯说话。 我既已与高翔荣辱与共,且昨日太子所言之事,更是牵涉到高翔性命,我又怎能憋在心里头? 我道:“太子暗中倾慕我多年,昨日向我表明心迹,我才晓得。” 蓦地,高翔的马儿一惊,仰天长嘶一声,响彻惊雷。 我驭马折回,却见他剑眉抖蹙,面有微红,若有所思。 高翔总是一副处境不变的样子,这番情形我甚少见到。上一次他这般模样儿,还是在姑臧城听到赵嫚自缢消息的时候。